每個字都為你燃燒

到郵局匯款，突然發現手居然握不住筆。勉強寫完地址，看著那一行東倒西歪的字，心里忽然十分悲哀。能寫一手好字，曾一度是我的驕傲。我曾在黑夜里跳躍的燭光下，展開信紙飽蘸筆墨，寫下細碎纏綿的心事，寄給遠方的朋友。那一行行深藍色的字體，如同黑夜里開出的花，一朵一朵，溫潤，飽滿，芬芳。而今，因為長期使用電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的機能已經退化。那些美麗的花兒，也正在漸漸凋零敗謝。

見字如面，很多年前，我曾經捧著那些寫在精美信箋上的帶香味的文字，默默揣想文字背后的熟悉或陌生的臉。遒勁端正的字是父親的，父親寫字極用力，一筆一畫都深深陷進粗糙的草紙上，像是嵌進去的藝術品。父親的信開頭總是一句：見字如面。我便仿佛看見父親溝壑縱橫的滄桑的臉，在信紙后面微笑著。

我還認識一個筆友，她能寫好幾種不同的書體：楷書、行書、隸書，各有風情。每次從郵遞員手中接過信，看到信封上的字，便如同她正盈盈地笑看著我，心就像湛藍的天空漂浮著的云朵，快樂得沒有方向。

最甜蜜的當然是情書，他喜歡用純藍的墨水和不加橫線的白紙，字跡干凈流暢，有的字隨意舒展，一腳伸到別人的地盤；有的字小心翼翼，頑皮地躲在角落，帶幾分慵懶的氣息。有一封信里他只寫了一句話：“我的每個字都可以為你燃燒起來……”字是用紅色的燭油寫的。捧著那張紙，我能想象出他激情洋溢的臉。

如今我依然能從那一摞厚厚的書信中一眼認出他們的字體，可是他們，都已消失在人海，或許永不能再見。那些單純美好的情愫，伴著消逝的字體，風干在了遠去的歲月里。

電腦時代里，鋼筆已經成了筆筒里擱置的裝飾品。電子郵件，QQ，MSN，手機短信，各種快捷的通訊方式取代了鴻來雁往。每日坐在電腦前，雙手輕松地敲擊鍵盤，一行行整齊的宋體字，面無表情地在屏幕上依次展開。見字如面，我不知道，網絡那邊的朋友，如何從這些千篇一律生硬的字體里，揣想我的容顏。

（國月摘自2006年5月29日《廈門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