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梅德韋杰夫/文憶維/譯
50年前,1956年2月14日,蘇聯共產黨第二十次代表大會開幕。從全國各地聚集到莫斯科的代表們還不知道,在會議的最后一天,中央委員會第一書記尼基塔·赫魯曉夫會作《關于個人崇拜及其后果》的報告。而且,赫魯曉夫本人也不知道他在一個國家將開始自己的發言,而在別的國家他的發言實質上將要結束。
斯大林于1953年3月逝世后,蘇聯的社會精英面臨一個問題:誰將成為繼承人?最危險的覬覦者拉夫連季·貝利亞就在那年夏天被解職了。下一個回合的奪權斗爭在蘇共中央書記尼基塔·赫魯曉夫和蘇聯部長會議主席格奧爾吉·馬林科夫之間展開。1955年,后者從如此高的職位上被開除,然而,馬林科夫依然是一個非常有影響的人物。首先是因為早在從斯大林時代起他就在中央研究干部問題,并且能對蘇聯黨的干部產生重要的影響。
誰之過?
說實在的,在任何一個國家內,妄想得到政權的人首先必須與其他的社會精英代表談妥。根據蘇聯的實際,這就是說:誰向蘇聯黨內的大官們更多地擔保有穩定和安全的工作,誰就會得到擁護。精英們再也不想過斯大林時代那樣的生活,也就是說沒日沒夜地工作,整天為可能的被捕而提心吊膽。在這種情況下,國家開始籌備擬于1956年2月召開的蘇共二十次代表大會。
代表大會的準備工作提前開始了。在1955年最后一天舉行的中央主席團會議上,他們決定成立一個專門委員會來解決“與平反有關的問題”。簡而言之,就是評價鎮壓規模(首先是在最上層中間)并向代表大會報告。該委員會由《真理報》前任編委、中央書記彼得·波斯佩洛夫牽頭,他懷著與在此之前揭發“人民的敵人”的同樣的熱情投入了這項工作。總共才過了一個月,一份長達70頁的關于過去幾年鎮壓情況的報告擺放到了赫魯曉夫的案頭。情況駭人聽聞。光是在1937至1938年間,因被控犯反蘇聯活動罪而被逮捕的就有150多萬人,其中約70萬人被槍殺!在這期間,共和國、邊疆區和州的領導成員被更換了兩三次!誰應當對所有這一切負責,從報告里的一些文件中,人們可直截了當地得出結論,斯大林個人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2月9日,代表大會開幕前5天,中央主席團聽取了波斯佩洛夫委員會的報告。“老近衛軍”——莫洛托夫、伏羅希洛夫和卡岡諾維奇——堅決反對將關于斯大林和黨的責任的問題提交給代表大會,比較年輕的一批黨的領導受傳聞的影響持相反的意見。赫魯曉夫答應使大家言歸于好,還答應“不再對以前的事情津津樂道”。
于是,代表們也就沒有懷疑這些爭論。赫魯曉夫將要在會上作個人崇拜的報告是在代表大會開始頭一天才決定下來的。報告稿還沒有寫,只是將要起草。赫魯曉夫已經想好,如果發言稿得不到“同志們”的同意,他就決定去作冒險的即席講話。赫魯曉夫親自聽取了委員會的結論后,對它們作了非常特殊的處理。會議中間,他把女速記員叫到身邊,向她口述了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報告內容本身的所謂的“補充”。
赫魯曉夫意想不到的事
在二十大會議的最后一天,1956年2月25日,秘密會議宣布召開。赫魯曉夫的報告幾乎使所有的人都感到非常突然。大廳里鴉雀無聲,大為震驚的代表們仔細聆聽著報告人的發言,甚至發言人走下講臺后也沒有鼓掌,在克里姆林宮的長廳內只響起寥寥無幾的掌聲。
秘密會議的進展情況沒有被速記下來,更不用說進行磁帶錄音了,代表們也不準做任何標注。有些聽眾稍后提到,赫魯曉夫常常是“脫開稿子”,并毫不掩飾地自由發揮??傊?,可以斷定:我們很可能永遠都不知道赫魯曉夫在二十大講臺上到底說了些什么。但有一點十分清楚,他把“主要打擊方向”徹底轉向了自己的對手馬林科夫!不僅斯大林,還有他。馬林科夫被稱為對1941年的紅軍失利、“醫生事件”、軍隊中的鎮壓等等承擔責任的人。
赫魯曉夫終于戰勝了馬林科夫。1957年,馬林科夫被罷免了一切職務,到烏斯季卡緬諾戈爾斯克水電站去當了站長。赫魯曉夫在二十大上的報告經仔細校訂,裝訂成紅色的小冊子,蓋上“內部材料”印章,分發到了蘇聯所有的城市和鄉村。蘇聯所有的成年人實際上很快就知道了這個報告。一段時間以后,報告稿又傳到了國外,在那里引發了大規模的退黨以及在波蘭和匈牙利的騷亂。結果,它加速了“社會主義體系”的瓦解。要知道赫魯曉夫本來只是想懲罰一下對手。
“嚴重的恐慌感”
1956年,我在列寧格勒州擔任農校校長。3月4日或5日,我從大約40個人中被叫出來去參加“區積極分子”特別會議。在蘇聯曾有過這樣的當局與居民的聯系形式:某個重要的消息不僅傳達到黨員(我不是黨員),還傳達到知識分子、先進工人等的代表。區委書記說,現在他來宣讀蘇共中央第一書記赫魯曉夫在黨的二十大上的秘密報告,并警告與會人員,在他發言時不要作任何記錄,會議結束后也不要討論。隨后他坐到桌旁打開了紅色的小冊子。
我們大吃一驚,聽了4個小時,然后默默地坐了幾分鐘,誠惶誠恐地各自回了家。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們,那個時候的蘇聯人并非是天真的、頭腦簡單的人。我當然也知道鎮壓的事(父親死于集中營)。只不過在赫魯曉夫的報告出來前,誰也不敢對那些事件公開地說三道四。一般說來,在1956年春季以前,社會處于一無所知的狀態,國內這種狀況在斯大林逝世以后稍有改觀,為被鎮壓的受害者恢復了名譽,不過似乎是秘密進行的。例如,能將過去在集中營關押過的人從區國民教育處派到我們學校來安置工作。國家為他們分配住房,但沒有解釋那些人因為什么而遭到迫害,自然更不會有道歉了。不久,我便來到了列寧格勒的朋友那里,遇到一位黨的區委書記。我可以說,北方之都的由上級任命的干部也是被弄得六神無主。
現在,那些事件已過了50年,許多人問,赫魯曉夫為什么要在小范圍內宣讀報告,為什么沒有直接向人民宣讀……這一點出生稍晚的人不會明白,但當時的生活作風就是這樣的。反面報道國內情況的各種材料,從列寧時代開始就在黨員中間傳播。在分送赫魯曉夫的報告前,當局恰恰也是以這樣的方式把逮捕貝利亞的情況通知給定好的那些人。
[譯自俄《論據與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