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學三年級那年,在機關工作的父親被派往縣里最偏僻的農村蹲點,家里大大小小五個兒女便全扔給了母親;那時候母親還在縣城最大的一家國營飯店工作,每隔一天就要上一個早班,早晨天不亮就得走,直到下午兩點鐘才能回來。
我們幾兄妹年齡雖小,上學讀書的事卻早已不用母親操心了,讓母親操心的是我們的吃飯問題。早餐還好說,母親頭天夜里就替我們熬好了稀飯,拌好了泡咸菜;而中餐卻是無法顧及的,13歲的哥哥只會煮飯,不會做菜,況且也沒人去買,經濟條件又不容許我們去飯館吃現成的。但母親畢竟是母親,沒有辦不到的事。按她所在的飯店規定,上早班的職工可在單位吃早、中兩頓飯,這工作餐一般就是炒白菜燜蘿卜或涼拌黃瓜之類,雖然沒有油葷,但分量是足足的。“這菜夠你們幾兄妹中午吃的了。”母親說,“那你吃什么呢?”我問,“傻瓜,店里有的是湯呵,我吃湯泡飯,最有營養。”
母親的決定讓少不更事的我們欣喜萬分,每當中午放學后,我們幾個孩子都爭先恐后地搶著要去母親單位取菜,最后母親卻指派了我,我是家中的老二,又最文靜老實,不至于在半路上瘋玩或把全家人的菜偷吃個精光。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尚不滿40歲的母親卻未老先衰,由于胃病、高血壓等毛病的加重,不得不提前退了休。但我們仍沒意識到這一切同自己有關,直到多年以后,在縣醫院當醫生的姨媽來家中替母親檢查身體時,話語中才讓我們明白了母親病情加重的緣由,因為心直口快的姨媽總是這樣責備我們:“當年你們幾兄妹哪兒是吃母親的那份菜,你們是吃母親的健康,是吃母親身上的肉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