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法律與道德的鋼絲繩上

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自2002年4月1日起試行以來，新聞界關于偷拍偷錄“合法化”的說法便一直廣為流傳，甚至有人以為拿到了法律的“尚方寶劍”，隱形攝像機就可以大行其道了。然而筆者認為，新聞采訪中的偷拍偷錄行為并沒有因為這個司法解釋的出臺而完全合法化，偷拍偷錄行為的定義以及合法與否在法律上仍未有明確的說法，它仍然走在法律與道德的鋼絲繩上。

目前，法律仍然對偷拍偷錄有嚴格的限制。《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七十條：“一方當事人提出的下列證據，對方當事人提出異議但沒有足以反駁的相反證據的，人民法院應當確認其證明力”，其第三項是：“有其他證據佐證并以合法手段取得的、無疑點的視聽資料或者與視聽資料核對無誤的復制件”。這就突破了1995年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未經對方當事人同意私自錄制其談話取得的資料不能作為證據使用的批復》中規定的“未經對方同意私自錄制的談話錄音資料，不具有合法性”這一原則。然而，這里并沒有直接指出什么是“偷拍偷錄”及其是否合法，只是規定了對民事審判中關于視聽資料形式證據的確定原則，只不過我們平時所說的偷拍偷錄符合這條規定所列舉的情況而已。一方提出的視聽資料，對方當事人提出異議，在許多情況下就是在當事人不覺察時取得的，人們很自然就聯想到時下很流行的偷拍偷錄。

那么，法律確認了偷拍偷錄所得的視聽資料在一定情況下可以作為民事訴訟證據，是不是就等于偷拍偷錄行為已經合法化了呢？實際上并不是這樣，從上面的條文可以看出，法律要求視聽資料有其他證據佐證并要以合法手段取得，也就是說作為取得證據手段的偷拍偷錄行為不能“侵害他人合法權益或者違反法律禁止性規定”（《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六十八條）。這也是法律對新聞從業者的最低要求。新聞單位不是國家機關，不具有行政管理職能和執法權力；新聞從業者不是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不享有任何國家的“公權力”，他們有的是新聞采訪的自由，但是這種自由并不是凌駕于其他公民和法人的自由之上的。國家保護新聞單位及其工作人員開展新聞采訪的權利，但同時也保護公民的隱私權、企業的商業秘密等權利。新聞采訪中的偷拍偷錄如果跨越了這個界限，就會受到法律否定性的評價：由于并不是采取合法手段，所取得的視聽資料將不被審判機關確認。不僅如此，偷拍偷錄者還有可能要為自己的侵權行為承擔法律責任。從這個角度來說，最高法院公布的《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并非如有些人所言“是對偷拍偷錄行為的松綁”，而是通過證據確認原則對新聞采訪中的偷拍偷錄行為做間接的規范，在充分保護媒體正常采訪權利的同時，對少數不規范的采訪行為做出禁止性規定。比如說，如果以引誘犯罪、安裝竊聽器等方式取得錄音錄像資料，由于其來源的不合法，就不能得到法院的支持。

可是，在我們的這個世界上，法律并不是唯一的行為規范，對掌握著輿論監督這樣重要權利的新聞單位來說，僅僅要求其行為不違法未免太過寬松了。新聞從業人員的采訪活動必須嚴格遵守自己的職業道德。

偷拍偷錄是采訪者為了實現正義的目的而采取的非正義的手段，這里存在著目的與手段的悖論。我們承認在現實生活中，媒體在做批評性報道時往往處于非常尷尬的位置：通常，被批評者是不愿意被披露的；與此相關的是，他也不愿意被記者以各種方式記錄其應當受到輿論監督的言行。在這種情況下，采訪者往往只能采取暗訪，用秘密錄音錄像等方式取得第一手資料。然而，這并不能成為新聞從業者濫用偷拍偷錄手段的借口。新聞的生命在于真實，弄虛作假歷來是新聞工作的大忌。如果新聞單位以欺騙手段獲取新聞，這同新聞的本來宗旨未免有點背道而馳。偷拍偷錄手段是在沒有取得被采訪者的同意或明知對方不會同意的情況下采取的方法，無論怎樣辯解，在道德上都有些站不住腳。因此，新聞單位自己必須對偷拍偷錄的采訪方式進行嚴格的控制。只有在有關資訊對公共利益至關重要、各種合理手段都無法獲取、采取偷拍偷錄手段的負面影響比起所揭露的行為可能造成的危害來是微不足道的等條件下，才允許采取這類手段，并且在實施時要盡量避免在采訪中侵犯他人的權利，減少偷拍偷錄行為的負面作用。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采訪者應該嚴格把握自己中立的觀察者的身份，而不應主動扮演新聞事件中的角色，甚至采用類似“誘惑偵查”那樣的手段，如偽裝成違法犯罪的吸毒者、人口販子之類以攝錄所需要的資料。簡言之，在目的和手段的悖論之間，我們采取的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原則，以程序的非正當來求得實體結果的正義，那么我們努力控制非正當的手段，減少其負面影響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為了保證在這種“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情況下進行隱性采訪能達到預期的目的，實踐中應該注意隱性采訪的法律限制。

首先，公民的隱私權不受隱性采訪的侵犯。新聞侵犯隱私是指新聞媒介作者未經當事人允許，在作品中披露當事人與社會生活無關的個人信息、個人事務及其他與社會公益無關的私生活情況。隱私的內容包括：1．個人健康情況、生理缺陷和身體殘疾的情況；2．戀愛、婚姻和家庭生活；3．私人日記、信函、錄音等。

我國《憲法》規定：公民的人身自由和權利不受侵害。最高法院《關于審理名譽權案件若干問題解答》第7條第3款規定：“未經他人同意，擅自公布他人的隱私材料或以書面、口頭形式宣揚他人隱私，致使他人名譽受到損害的，按照侵害他人名譽權處理。”

其次，隱性采訪不得泄露國家秘密。國家秘密關系國家的安全。我國《保密法》第20條規定：“報刊、書籍、地圖、圖文資料、聲像制品的出版和發行以及廣播節目、電視節目、電影的制作和播放，應當遵守有關保密規定，不得泄露國家秘密。”

最后，對未成年人不適用隱性采訪。我國法律對未成年人是給予特別保護的。《未成年人保護法》中規定：“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披露未成年人個人穩私”，“對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在判決前新聞報道、影視節目、公開出版物不得披露該未成年的姓名、住所、照片及可能推斷出該未成年人的資料。”因此，隱性采訪不適用于未成年人。

綜上所述，當前還沒有法律對新聞采訪中的偷拍偷錄做明確的規定，從新聞工作的職業道德來看，偷拍偷錄和公開、透明的原則相比，也是一種異態而非常態。在這種情況下，新聞單位應該謹慎地采用這種采訪手段，努力維持新聞單位在社會公眾心目中的公信力，以更好地發揮輿論的監督作用。同時更應該注意把握好隱性采訪的“度”的問題，在法律許可的范圍內發揮媒體的輿論監督作用。

（作者單位：河南電視臺新聞中心）

編校：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