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箱里躺著一封信,看著信封上寫著的那“狂奔:東北師范大學”的字樣,便知道是遠在海南的沙的來信。打開來看,信的開頭她這樣寫道:“傻二,你知道這封信的不容易么,它穿過了瓊州海峽,翻過了峨眉山,跨過了長江,歷盡千辛萬苦才到你的手里,所以你讀的時候一定要臨信涕零,不勝感激……”
印著碎花的信紙里裹著一張相片,那是沙,她光著腳丫踩在沙灘上,褲腿高高地挽著,手里拎著一雙涼鞋,看不到她的臉,因為她是背對著我的。照片的背后,有一行小字:“根據物理學的光的折射原理,兩個在不同地方的人同時看一樣東西,那么總有一束屬于對方的目光反射到你的眼睛里。甜,把頭向南偏45度角,我和你一起看海。”
看到這里,我早已淚流滿面。當然,不是因為這封信傳遞過程的艱辛……
高三那年,為了便于學習,我在校外租了一間房子,沙是我的室友。她讓我淡忘了高三所帶來的壓力和郁悶,讓我能以一個寬松、平和的心態去面對那很多人稱之為“黑色的七月”。
那個時候,每個周末,我都會和沙一起做我們稱之為“個人衛生清理”的工作:洗衣服,洗澡。每甩一次衣服,樓下房東都要收我們5毛錢,為了逃避沙所謂的“兩個饅頭”的5毛錢,我們每次都要等差不多12點,估計房東熟睡了之后,才把衣服拿下來偷偷地甩。為怕人發現,我們倆有明確的分工:她負責里面,我在外面看守。一次,外面的風有點冷,我也覺得無聊,就推門進去,想和她聊兩句。沒想到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的她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要不是我及時地堵上她的嘴,她的叫聲肯定能把整個小區的人都給驚醒了!
洗澡的時候,我給她搓背,她怕癢,總是拿她那結實的大腿踹我。有好幾次,她的臭腳丫子都貼到我的臉上去了。為了報復她,我稍一用力,她那殺豬般的嚎叫聲幾乎能將澡堂的棚頂給掀翻了……那天接到她的電話:“親愛的,這里沒人給我搓澡,背上都長疙瘩了!看來缺乏你的蹂躪,它無法健康成長!”
數學是她的難題,尤其是立體幾何。每次考完數學之后,她都會找出來一大盆子的衣服,使勁地搓(我會順便把自己的衣服偷偷塞進去幾件),一邊搓,一邊狠狠地說:“搓死你,臭數學,搓死你……”可憐我一件衣服竟然被她搓出個洞!不高興的時候,她還喜歡吃東西。每每這時,我便會給她買一袋子的零食,她則一邊吃一邊說:“咬死你,咬死你……”現在,我如果碰到煩心事,也會買來一袋子零食,一邊吃,一邊也念念叨叨的。完了后,心情總會無比舒暢,感覺那些煩惱都被自己撕咬成了碎片,被千刀萬剮了一般!
和沙不在一個班,她在一樓,我在四樓,每天下午放學后,她都會站在樓下的那塊空地上,沖著我們班的窗戶大喊我的名字。聽到她的召喚,我會立馬放下手頭的事情,跑到窗口,把頭探出來,答應她一聲,從教學樓那旋轉樓梯上跳躍著朝她跑去,然后兩人手挽手一起奔向食堂。
當然,有時候我們也會鬧別扭,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每次她都會拿吃的來哄我,或者是寫封我叫做“情書”的信給我。她第一次給我寫情書的時候還送了一個大牛皮紙信封給我,她說:“甜,這樣的信封我有兩個,以后我寫給你的信你可以全部放在這里面。當然,我也會的。”現在,那個牛皮紙信封還在我床頭的架子上躺著。它鼓鼓的,里面有厚厚的一沓沙寫給我的信,有幾頁的信紙,也有僅有幾個字的小紙條……
和沙在一起的記憶太多太多:和她一起去吃學校門口拐彎那家的糖葫蘆;她喜歡吃草莓味的阿爾卑斯棒棒糖,常買給她吃,久而久之,沒有嗜好的我也在買冰淇淋的時候選草莓味的,喝奶茶的時候也要草莓味的;她不會過馬路,每次都要緊緊地抓住我的手,現在我每次穿越馬路,都會不自覺地牽起同伴的手……
寫到這里,拿起手機給沙發了條短信:“沙,這里又降溫了,零下二十幾度的天。我坐在圖書館二樓靠窗的位置寫作業呢,寫了份關于你和我的作業。我很想你……”
(鐘建東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