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經常做著一種夢。
我可以跳起來,在原地輕輕地彈跳起來,跳到很高的地方,像電影中的慢動作一樣,我就離開地面了,輕盈而緩慢地上到樹上、上到屋頂,或在空中翻騰。
我想起十多歲時最愛讀的《水滸傳》,讀到已經能背誦的地步,書中草莽人物的“英雄行徑”,令我著魔不已,身心中也浸漬著那樣的狀態,沒事也舞槍弄棒、打熬身體,想像著自己遲早會到梁山落草,與兄弟聚會,成就一番血性事業。不料后來的發展出乎預料,做不成英雄,尋不到梁山,原有的兄弟也星散了。只能將那股力量化成文字,在故事中鋪排強橫的欲望,發抒內在的魔道。
之后,又棄明投暗的走向學術研究的道路,許多人總是說著我的創作生命要結束了。是好意吧?我想起阮小七在圍殺敵人時,總愛念唱幾句七言詩,是恐嚇或抒發自己的性情。這是其中一首:
老爺生長石碣村,秉性生來要殺人。先斬何濤巡檢官,京師獻與趙王君。
好一句“秉性生來要殺人”多么令人心驚神馳,相信我仍有那足夠的力量與渴望,繼續這番文學創作事業。
二、有亂石的巨川——關于我和我的文學創作
王幼華(1956-),出生于苗栗縣頭份鎮。父親(1922一)籍貫山東省汶上縣,畢業于警官學校正科15期,1950年流亡來臺,任職于獅潭鄉、卓蘭鎮、三灣鄉、南莊鄉、苗栗市、竹南鎮、頭份鎮等地。母親(1928—)云南昆明馬街人,回族,曾任苗栗縣竹南、談文、斗煥、頭份等小學教師,寫有《哀的故事及其它》等兒童文學作品。1971—1975畢業于竹南高中,1976年考入淡江大學法文系,一年后,因志趣不合轉中文系。就讀中文系時因上施淑教授的“現代小說選讀”的課,開始從事文學創作。1979年起發表作品,作品內容以小說為主,間及散文、評論等。1985年結婚,妻子張美珠,苗栗縣后龍鎮大莊人,國立政治大學中文系畢業,曾任教苗栗縣南莊國中、竹南國中,現任國立竹南高中教師。寫作二十余年,曾獲吳濁流文學獎、中國文藝協會獎章、中山文藝獎等。出版作品有《土地與靈魂》、《騷動的島》、《洪福齊天》等小說集,《臺灣當代文學評論集》、《冰心麗藻入夢來—日治時期苗栗縣的詩社》等論著,2005年以《清代臺灣漢語文獻原住民記述研究》獲中興大學中文博士。現任聯合大學全球客家中心助理研究員。
王幼華的小說展現的是多元文化的面貌,也涉及多領域的知識。早期作品以描寫個人內心世界及探索經驗為主,此類作品以《狂徒》為代表。作者藉一個父親殺死兒子的故事,探討犯罪意識,宗教情懷,精神異變等問題,有著舊俄作家杜斯妥也夫思基的身影。1980年起,陸續以“都市經驗”為主題,創作一系列作品。中篇小說《健康公寓》,為80年代臺灣都市文學的奠基之作,也開創了臺灣都市書寫的洪流。作者的創作理念龐雜繁富,形式多樣,命意豐富,值得再三探討。
《兩鎮演談》為作者第一部長篇小說,所描寫的對像是作者熟悉的竹南、頭份兩鎮。這部習作運用了現代主義、寫實主義的手法,企圖表現1970~1980年代,臺灣經濟、政治起飛的階段下,兩鎮演變的過程。其中涉及的主題包括民俗宗教、族群隔閩、原住民、地方派系、個人心靈等問題。這部長篇顯示了這個作家寬廣的文學視界,標示了未來文學發展的走向,卻也因野心過大,呈現無法駕馭眾多線索的缺陷。
1990年出版的《廣澤地》,作者嘗試以“文化沼澤”的意象,詮解臺灣整體面貌,對臺灣精神的荒蕪,錯亂,社會風氣敗壞提出批判。1994年的《潮濕的島》,1996年的《騷動的島》也為這個概念下的續作。作者長年浸漬于臺灣歷史、文化的觀察,以人文思考對臺灣進行解析與關切。作品中許多預言式的警語,準確的扣緊時代的脈動。
《土地與靈魂》是1990年代臺灣族群爭斗劣化下的產物,作者以清同治年間發生在宜蘭的“大南澳侵墾事件”為原型,加以鋪陳編寫,目的在表達族群斗爭的不智,現實利益壓覆良知的惡行,是針對狹窄化的本土思想做了逆向的陳述。文中對原住民的悲慘遭遇多致關懷,這點也為作者一向對弱勢者——妓女、老兵、原住民、挫敗者人道主義情懷的再次呈現。
作者另一類型的創作,是以詼諧譏嘲為主,率多指陳人性之溺,不脫中國傳統文學家“文以載道”、“社會責任”的淑世觀念。如:《洪福齊天》、《超人阿A》、《永遠流行包青天》等。作者為知識型作家,常將知識性觀念引入作品,造成閱讀上的障礙,也容易造成誤讀現象。
作者創作手法以心理寫實為基調,想象力豐盛,與社會現實關系密切。早期不少作品與前輩作家李喬、七等生相似,流于自我感受的抒發。其原因在于生長環境的封閉,知識、文化刺激不足。其后作品以臺灣整體視野為目標,提出不少獨特的觀點,也造成影響。王幼華作品的經營不足,不重修飾,野心龐大,但具有包容性、前瞻性。2001年出版的《我有一個高貴的精神病》小說集,以“癲狂與曖昧”的現象詮釋臺灣的現實面貌,也企圖翻解人類歷史文化中,視“瘋狂”為當然的集體式愚昧,以“編造”、“虛構”、“狂想”式的寫作法,改寫、重新詮釋人們所熟知的宗教與文化內容。其作品的深刻與廣楙,在臺灣文學作品里獨樹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