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朋友,是水果店老板。
我還有個姐姐。據(jù)說她出生后一年三個月零五天學(xué)會第一句話而在娛樂圈聲名大噪,成為童星。當(dāng)時她說:“我是娛樂圈的。”
她叫潔潔,卻讓我叫她姐姐。我要說的,從潔潔開始。
她和水果店老板認(rèn)識是在一個傍晚。當(dāng)時夕陽掛在天邊,幾絲浮云折射出一種悲慘的顏色。我看著那些紅霞,覺得有些太陽血濺西方的感覺。空氣漸漸涼了下來,這時我打了一個寒戰(zhàn)。末日般昏沉的光線斜到水果店里,這是個討論問題的好地方。
我和水果店老板正討論他的黃帶經(jīng)典還是水果經(jīng)典的問題,爭執(zhí)不下。這時候有個女聲說:“其實都不經(jīng)典。”
我愣在那里打量著這個女孩子:她年齡不到二十歲,一頭碎發(fā),很清秀的樣子,穿一身寬松隨意地休閑裝,兩個大眼睛愉快的眨巴著,雙手插在腰間,很自然地擺出了一個POSS。這樣子使我聯(lián)想到了天使。陽光在她的頭發(fā)上四散開來,像光環(huán)般圣潔。
水果店老板從鏡子那邊走過來說:“我們認(rèn)識么?”這是我想說的話,被他搶了先我有種怪怪的感覺。但想到就算他不搶先我也說不出話,心里就好受了些。
隨后水果店老板和她聊得很開心,他說的話在我看來是不可思議的,就像他見到我面對女孩子總是開不了口一樣,看來他那樣的行事方法對付女孩子比較有優(yōu)勢。我看著他們聊,覺得很無聊,把頭轉(zhuǎn)向了水果店的鏡子上。我看到一張可恨的臉,我向來是很討厭那種人,為此時常有暴力傾向,不知這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水果店老板和她一起出去了,臨走前還朝我眨了下眼,那眼神仿佛對我說:“有種你揍我。”我真想一拳打在他的眼上,讓他的眼睛永遠(yuǎn)不能眨。有時候我是個沒種的人,因為要揍早揍了。
他們走后我在水果店里百無聊賴,想著女孩子的樣子和水果店老板色迷迷的表情,我感到了兩個極端:女孩子是最好的那端,水果店老板無限對立。不知對一個不認(rèn)識的女孩子和一個朋友這樣想對不對。我感覺自己是個白癡,表現(xiàn)在連這樣想對不對都不知道。我順手拿起一把刀,突然想殺人,水果店老板是個很可恨的人。可為什么呢?我打量著那把刀,雪白的刀刃把夕陽的光反射到我的眼睛里,微弱的光這時竟然如此鮮艷,它是昏黃的嗎?不,那是鮮紅的血液。刀在對我說:你要?dú)⑷恕Γ人昀习寤貋淼臅r候,我要?dú)⒘怂5锻边M(jìn)他的心臟,一定會有鮮紅的血液噴涌而出,那是怎樣激動人心的景象。或者把他閹了,可能后者對他更有教育意義,跟我搶女孩子的人只配跟太監(jiān)做同行。
我拿起一個水果用刀削水果皮,好像那是水果店老板的皮。水果皮離開母體的時候發(fā)出沙沙的聲音,是水果店老板垂死掙扎時的嘶吼。這樣想著,天漸漸黑了下來。
水果的味道極好。我回憶著女孩子的樣子,估計跟我的膽小內(nèi)向同樣經(jīng)典。想到這里,我更加痛恨水果店老板。我是個很會痛恨的人,找不到理由的時候就會發(fā)明理由,沒辦法,這是一根筋的表象。
眼前仿佛突然閃過一個圖像,是剛才那女孩子嗎?不。我的腦子很亂,讓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我大笑起來,像個白癡。頭漸漸疼了起來,好像有東西即將裂開。
水果店老板跟潔潔從水果店走出去。路燈安靜地立在路邊,好像在審視這些忙碌穿梭的生物,上端彎向路中央,是思想者的姿勢。水果店老板看著那些路燈,耀眼的燈光下很多小飛蟲捕捉著這人造的光亮,不時有被燒焦的小飛蟲垂直墜落到地面。地面是光滑的地板磚,肯定冰涼如蟲子的尸體。蟲子墜落到地上發(fā)出微弱的響聲,水果店老板聽到了。
更多的小飛蟲加入捕捉光亮的隊伍。
它們應(yīng)該尋找陽光,水果店老板這樣想著,突然覺得一切都靜止了,靜止的空間中有個聲音:“你叫什么?”
他把頭轉(zhuǎn)向身邊的女孩子,感覺時間在顫動。其實是她在顫抖。天氣有些涼了。
“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嗎?”女孩子微笑著說。那微笑讓水果店老板感覺不出她在顫抖。
“我覺得時間靜止了。”往日的落寂在漸漸消失。女孩子很漂亮,路燈燈光映在她的臉上,并不顯得慘白。是一種讓人感覺很踏實的顏色。
“那是因為你靜止了,往前走就不會覺得了。”她指了指前面,看到前面是一對男女在熱吻,趕緊把手縮了回來。
水果店老板發(fā)現(xiàn)自己正原地站著,笑了,試著向前走了幾步,果然感到時間又在消逝。“我喜歡時間消逝。”
“為什么?”
“那樣我會感覺到時間的盡頭。”
“有時候,時間沒有盡頭。”
“沒有嗎?”水果店老板突然問她。她大笑起來。她的笑讓他想起了一個人。他也大笑起來,覺得他們像兩個白癡。
他們?nèi)匀粵]有回來!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我打開了燈,刺眼的乳白色光亮讓我感到憤怒。
我削完蘋果吃水果,反正也沒事可做。我拿起刀,摸了摸明晃晃的刀刃,手立即被劃破了一層皮。用來殺人,這個有點太快了,殺人不見血可不過癮,還是把刀刃磨損一點更好,然后繼續(xù)削水果。有些渾濁的果汁漸漸又布滿了整個刀身,滑過刀刃,一絲冰冷的光亮在一滴珍珠一樣的果汁里面閃了一下,果汁垂直墜落到地上,瞬間擴(kuò)大成一個圓,我看著那種現(xiàn)象,覺得自殺不是那樣的。
刀刃仿佛鈍了一些,但仍然保留了足夠的殺氣,是把好刀。
他們回來了。男的奸笑女的淫笑,奸夫淫婦肯定是這副樣子。女孩子的表情漸漸收斂成微笑對我說:“你在干什么呢?”
“準(zhǔn)備殺人。”說完我繼續(xù)削水果。
“你挺個性嗎。”她有些驚奇,卻不驚訝。
“難道殺人就是個性?”我的興奮被她的話弄的四散開去,手也沒那么有力氣了。水果削好了。
“一邊說殺人一邊削水果才是個性,水果好吃么。”她看著我手里的水果。
“好吃。”水果確實很好吃。
“我也要吃。”她帶著有些貪婪的表情指了指水果。我覺得她有些可笑。
我把削好的水果給了她,她一口咬了少半個。我又習(xí)慣性地拿起一個水果,正想削,眼睛被刀反射的燈光晃了一下,這提醒著我一個重要的事情:水果店老板在哪里?往四下看看,沒有發(fā)現(xiàn)他存在的痕跡。死哪里去了?我還沒殺呢。
“水果挺好吃的。”她一邊嚼水果一邊說。我沒答茬,因為她不小心把嘴里的水果汁噴到我臉上一些,使我暫時喪失了對她的一些好感。她發(fā)現(xiàn)自己失禮后馬上撩起袖子給我擦臉,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說:“我想殺人。”并拿起刀晃了晃。
她看著我,表情有點郁悶,說:“我還想吃水果。”
我沒答茬,只是起身拿了一個水果削起來。
“哈哈哈哈——真是個白癡。”她咯咯地笑起來,那笑在說:其實并不是個白癡。
削水果的這段時間她對水果店里那面鏡子發(fā)呆。見我在看她,就微笑著問我:“你為什么老看這面鏡子?里面有什么?”
她的微笑和問題讓我覺得這是種嘲笑,就沒回答,只是手的力氣用得更大。手里的水果發(fā)出令人感到興奮的沙沙聲。
我又想到了水果店老板。
晚上我做了個噩夢。一片模糊,好像全世界的水霧都集中到了這里。并有些莫名其妙的聲音。我使勁尋找著聲音的來源,卻好像越離越遠(yuǎn),即將消失。突然間聲音好像瞬間轉(zhuǎn)移到我身邊,往四周看看,卻沒發(fā)現(xiàn)任何東西,只聽到一陣陣喘息聲。一個男人在大叫:“我是水果店老板!”
我立刻被驚醒,仿佛那是事實,沒注意到衣服已經(jīng)汗透。我撫摸著旁邊的刀,它閃了一下,那是月亮冰冷的光。窗外一陣寒風(fēng)吹來,夾雜著陣陣殺氣。我想尋找殺氣的來源,卻怎么也找不到。
我再也睡不著了。
第二天我去水果店。清晨的陽光并不明媚,風(fēng)很涼,和昨晚一樣。每路過一個路燈,都會看到下面有很多蟲子的尸體,它們大多保留著被燒焦時的最后動作。倘若是人,他們一定會被風(fēng)光大葬,可能還會調(diào)查死因。可是,一切那么安靜,只有清潔工把他們清理到垃圾箱內(nèi),等待垃圾車的到來。
它們將被當(dāng)作垃圾處理。這是生物鏈嗎?
沒人回答。
我突然感到眼睛不適,就揉眼睛。應(yīng)該有黑眼圈了。
用兩只手揉雙眼,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眼前一片漆黑,可以感知到光亮的器官被揉的很舒服,這時就會或多或少地出現(xiàn)幻覺。
我升上了天空,有些云,是彩色的,他們在慢慢翻動,變換成各種美麗的形狀。云層漸漸散開,我眼前出現(xiàn)一個很氣派的屋子,想必一定是人類世界之外的事物。我想走近些,雙腿卻無法動彈。——我被云束縛著。云繼續(xù)在面前散開,卻仍然束縛著我的腿,我感到很無助。這時仿佛有人在我肩上用了一把力,力氣很小,但足夠擺脫那些云,我突然間又活動自如了。這種力量來自哪里呢?我尋找著,周圍的一切卻突然都不見了。
一片漆黑。
“你好。”是一個女聲,好耳熟。這么美好的聲音,一定是幻覺。我不想退出幻覺,沒睜開眼睛。我想繼續(xù)幻想,眼前卻仍然漆黑。我感到很郁悶,怎么回事?
“你在想什么呢。”又是剛才那個女聲。我意識到肩上有些溫暖,這感覺真好!我睜開眼睛,看到比剛才的幻覺更加美麗的事物。
是昨天的女孩子。她正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見我睜開了眼,就縮了回去。
“我也要去水果店,我們一起走吧?”她詢問我,還不如說是希望。
“好啊。”我朝她微笑了一下。
我們一起往水果店走去。
她偷偷瞟了我一眼,見我在看她,又把頭低下去,頭發(fā)擋住了她的表情。“你知道那種感覺意味著什么嗎?”她突然問我:“當(dāng)你見到一個異性,你只能感覺到他(她)的內(nèi)心,就像他(她)感覺到你的內(nèi)心一樣;并且你首先想擁抱她而不是上床。”
我想了想,回答道:“我想那是愛情吧。”
“我愛上了一個人。”她停了下來。
我也停住了腳步,感覺有些不大對勁。我看著她,沒有說話。
其實一切已經(jīng)明了。
我們對視著。她的眼睛是棕色的,我發(fā)現(xiàn)那里隱藏著一種少見的東西——它的名字叫真誠!這讓我不舍得想到她愛上了水果店老板。我有點不好受,想對她說這感覺我也有,而且對象是她。幸好我跟她只認(rèn)識一天,感覺還不是太強(qiáng)烈。見我沒反應(yīng),她有點失望。
我現(xiàn)在只想殺了水果店老板。我摸了摸兜里的水果刀,冰涼的水果刀仿佛顫動了一下。它知道,下次削的將不是水果。
我停住腳步,想轉(zhuǎn)身回家,她卻叫住我,眼神有點異樣:“水果店已經(jīng)到了,你去哪里?”我突然想起來自己必須去水果店,只好走了進(jìn)去。進(jìn)去以后,又想,為什么要進(jìn)來呢?
似乎是個無解的謎。
水果店老板看到她,立刻來了精神:“是不是想我了?”才一晚上沒見面就問這么不要臉的問題,可見此人是二皮臉。
女孩子的表情有點奇怪,不知怎么回答。
“對了,你叫什么?”水果店老板問。
“你可以叫我潔潔。”她的微笑讓人憐惜。
“這個好不順口。”
“我可以叫你姐姐么?”我說。
“可以啊。”她笑著說。一頭碎發(fā)隨風(fēng)飛舞,朝陽的光傾斜在上面,像一團(tuán)燃燒的火焰。我想,既然做不成女朋友,那就做姐姐吧,想跟她在一起,總得是點什么。
水果店老板又約她出去了。我漸漸控制不住自己,把一切都發(fā)泄在水果上。使勁地削水果,使勁地吃水果,仿佛削的是水果店老板,吃的是那女孩子。并且心里發(fā)生著類似化學(xué)的反應(yīng):那個女孩子叫潔潔。
姐姐這個詞我始終叫不出口。
我想殺人,他的名字叫水果店老板,每天我都這么提醒自己,然后把刀擦得锃亮,直到可以當(dāng)鏡子使用。我想殺人應(yīng)該有快感。這句話的意思是:殺人殺得快時,對被殺者和殺人者都是一種美好的感覺。
我始終沒有動手。
一切那么郁悶。在水果店時,我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在,而不在時又會想自己為什么不在。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會這么郁悶的過完一生。我開始想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殺人,殺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下定決心卻很難。我想到,不能這么下去了,事情總得有結(jié)果。有一天我拿起我的寶貝刀,突然從鏡面一般閃亮的刀刃上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那眼睛在說:“有種你殺我。”
我沒種嗎?
你沒種。
可是——
我把刀丟到地上。那是個可怕的東西,比那東西更可怕的,是那眼神,它在說:要?dú)⒃鐨⒘恕?/p>
“你在啊?”是潔潔的聲音。
我抬起頭,驚恐地看著她。
“你怎么了?”她疑惑地說。
“我怎么了?”我發(fā)現(xiàn)沒人回答。
我問她:“你來干什么?”
她愣住了,過了一會說:“你覺得呢?”這話說的有點沖,她今天有些異常。我注意到她的臉色已經(jīng)沒有了往日的光華,一向隨意的碎發(fā)也放肆起來,臉都沒洗,眼睛是大哭后浮腫的樣子,紅紅的,像鮮血。
“我懷孕了。”她說。
我看著她,想著她的話,意識到這是個嚴(yán)重的事情。我問她:“他是不是不想要孩子?”
“你說什么?”她很疑惑。
“他一定是不想要孩子。”我這樣想著,竟說了出來。
潔潔愣在那里,那眼神很迷茫,漸漸地變?yōu)閼n傷,我發(fā)現(xiàn),那里有個叫痛恨的東西。她盯著我,仿佛我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一定希望我殺了水果店老板!
我什么也沒說,只是內(nèi)心開始重復(fù)一句話:水果店老板是個混蛋!我從地上揀起刀放在了兜里,開始尋找他,他不在店里。倒是看到滿地的水果皮,怎么也想不通水果店老板竟然會吃那么多水果。他會不會已經(jīng)撐死了?如果是的話,那是個喜訊。然后呢?對了,潔潔說自己懷孕了,這樣好,假如水果店老板死了,我就把孩子撫養(yǎng)成人。只要能擁有她,我做什么都行。
我問潔潔:“水果店老板呢?”
她更加疑惑,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死了是吧?”我等待著答復(fù)。
那是個性命攸關(guān)的答復(fù)。
她眼睛里反射著朝陽的光華,顏色漸漸復(fù)雜起來,并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閃動,像著了火,又像水和火在一起攪動。她哭了,好傷心。這刺激了我,讓我意識到一個大問題。
——水果店老板還沒死!
我又開始尋找水果店老板,本來想去外面找他,卻沒有出去,不知為什么,只是在水果店里到處瞎轉(zhuǎn)悠,難道他就在屋子里?我的預(yù)感使我相信這是事實。
我要?dú)⒘怂?閃亮的刀插進(jìn)他身體的時候?qū)⒉辉匍W亮。鮮紅的刀伴隨著鮮紅的液體噴涌而出,應(yīng)該是怎樣的一種感覺。鮮紅的顏色代表喜慶,為民除害的喝彩。想像中是水果店老板痛苦的嘶喊,仿佛在催促我更加賣力地尋找,我在尋找什么?
尋找水果店老板的末日!腦子里有個聲音對我說。
我愛著那女孩子。因為我從沒有叫她姐姐。
我終于找到了他。這個膽小鬼。
在水果店里,他拿著一把刀,怒目而視。越是這樣,我越想殺他,因為這應(yīng)當(dāng)是我的表情,而他應(yīng)該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不要?dú)⑽摇D菢游乙苍S不會殺他,可惜事實總是與想像相反。這就怪不得我了,我想著,實際行動同樣到位。
我吃了一驚,因為他舉起了刀。他要?dú)⑽遥敲次乙钪捅仨氃谒跋率帧,F(xiàn)在殺他的理由成了兩個,殺他,似乎天經(jīng)地義。
沒來得及瞄準(zhǔn)就一刀刺了過去,接著眼前是一幅離奇的景象。——他破碎了,刀被一種巨大的力阻擋,并沒有插進(jìn)任何物體。在破碎中,他瞬間消失不見了,像一個幽靈。他為什么會消失?他真的是幽靈嗎?我漸漸害怕起來,打了一個冷戰(zhàn)。
我呆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呆在原地。
——一聲女孩子的尖叫,那么熟悉。我以為產(chǎn)生了幻覺,回頭卻看到潔潔,她驚恐的眼睛里閃爍著一個人影。她驚恐地問道:“你在干什么?”
“我要?dú)⒘怂昀习濉!蔽覑汉莺莸卣f完就把頭轉(zhuǎn)回來。
前面是一堵墻,墻上有個很深的刀痕。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這是幻覺嗎?我手里的刀落在玻璃碎片上。雜亂的聲響。
“你說什么?”她問我。
“我說什么?”我也問自己,卻忘了自己不會回答。我看著地上的碎片,覺得那些碎片也在看著我。它們反射著周圍的光亮映著我的影子。突然我又看到了那雙眼,那雙眼也在盯著我,憤恨,迷茫,而且原因不明。它在問:你看什么?
似乎是一個無解的謎。
“水果店老板呢?”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她。
“那不是你嗎?”她剛才的驚恐還未散去,表情顯得莫名其妙。
“為什么這么說?”我很疑惑。
“你為什么這么問?”她更疑惑。
難道在做夢?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在什么地方?”
“在你的水果店里。”
那水果店老板是什么人呢?這一切意味著什么呢?
我明白了,原來是一場夢。怪不得一切都那么奇怪。我掐了自己一把,好疼,皮膚上立即顯現(xiàn)出一個紅色印記。我又看著旁邊的女孩子,覺得有點真實。我問她:“你是誰?”
“我是潔潔。”她說:“你不記得我了?”
我不記得了,真的。現(xiàn)在我唯一的感覺是地上那些碎玻璃的后面有個人,他的名字叫水果店老板。
水果店老板說:你把我殺了!
我把他殺了!
我把他殺了?
后來我被送到了一個叫精神病醫(yī)院的地方。
那里的人總有很多奇怪的想法,醫(yī)生稱他們?yōu)榫癫 5幸粋€女病人例外,醫(yī)生說她病人膏盲,我卻覺得她走火入魔了。
她是個跟潔潔年齡相仿的女孩子,我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在這里很久。我總見她對著鏡子照啊照啊,頭發(fā)卻總是很亂,甚至沒見過她洗臉。這就很可疑,她對著鏡子照什么呢?后來我著手調(diào)查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也喜歡那么做,因為我的屋子里沒有鏡子。鏡子貼在墻上,很小,只夠一個人使用。她說我們可以輪流使用。
我喜歡面對著鏡子里發(fā)呆的水果店老板。
他說:你把我殺了。
我對他說:“我沒殺你。”想到他在問我話,就證明他沒死。一個大活人竟然裝死人,真是個精神病。
不照鏡子的時候她的眼神總是在屋子里飄來飄去,仿佛在尋找自己的影子,通常這里晚上才開燈,白天光線的角度又很充足,她的影子總是很少出現(xiàn)。這時她喜歡對別人重復(fù)一句話,不知道她是精神病人的人會覺得她很嘮叨。我是精神病人,卻同樣覺得她嘮叨。
她總在問:“知道什么叫娛樂圈嗎?”
有一天我實在受不了,就調(diào)侃一樣地問她:“什么叫娛樂圈?”
她說:“娛樂自己的同時愚弄別人。”
我受到很大的震動,覺得這是真理,發(fā)覺以前只想娛樂一下自己,但愚弄了誰呢?
潔潔從來沒來看過我。水果店老板卻總面對著我發(fā)呆。
我逃出了精神病院。
那天我走到一個死胡同。這是一條路的終結(jié),也是開端。這樣想著,我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