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牽掛

一段路

一段路

不長

寬闊且平坦

和別的路沒什么兩樣

每天

我都要在車海人流的縫隙間

小心穿行

我必須全力以赴

開辟出一條綠色通道

把女兒平安送進春天的課堂

必須排除一切雜念

心無旁騖

必須讓自己重新純潔起來

女兒就躲在我的身后

用天使的眼睛

盯著我的背

這段路 成了我必修的功課

每天都要在心里從頭到腳

誦讀無數遍

直至了然于胸

仿佛它就是我殘損的身體

自然延伸的部分

直至女兒像信任我的手一樣

信任她人生的第一段旅程

每天 女兒坐在我的車后

就像坐進春天的花園

拍著手 仰著臉

看天上的流云與飛鳥

數遠處星星點點的

白花、紅花……

有一天 當我老了

兩眼昏花 步履蹣跚

不再年輕的女兒攙扶著我

重新踏上這段路程

我會閉上眼睛

人世間所有的喧囂、恩怨

一下子潮水般退下去

只有一條明亮的路

一直延伸到我們看不見的

遠方……

小溪流

我的女兒

就像小溪流

從我生傘的斷裂處

汩汩流出

四十年荒唐的歲月

堆成荒蕪的沙丘

寸草不生

我的女兒

就像小溪流

帶出我一生的流沙和尖刺

苦痛的愛在濃縮

不留一絲雜質

像黑乎乎的鈾

多么純凈的水

每時每刻都焐在心尖上

不讓灑落一滴

我的女兒

就像小溪流

拖著長長的尾巴

和我巨大的影子

漸漸拉開了距離

遙自感應著大海母親的呼喚

松軟的流沙

在不可阻攔地塌陷

不停地剝離、飄散

面容模糊

生活的洪流 滾滾向前

襄挾著我亂草一樣的命運

轉眼不留一絲痕跡

隔著一道搖搖晃晃的小溪

一輪落日

正一無返顧 沖進

蒼茫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