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理發師》是用一個人的行走來發現和復述著一個時代,闡釋著這時代中平凡個體在巨大背景下的雙重意義,讓我們深刻體會到,在個體生存的渴望和個人生活的夢想在轉成為一種隱約地內心獨白時,生命是一種困惑,而生存卻是一種執著。
[關鍵詞]理發師 生命與生存 執著與困惑
用一個人的行走來發現或者復述一個時代,并不是一種艱難,而是一種執著,以及在這種執著中難掩地困惑——因為那個時代的動蕩,同時也是那個人的平凡。《理發師》作為陳逸飛先生的遺作,讓我們體會到的可能就是這樣一種執著和困惑。影片全長145分鐘,講訴了舊中國一個普通的理發師陸平,在二戰時期那樣一個動亂年代中所經歷的不同尋常的故事。主人公陸平原是大上海十里洋場中一個理發師,雖然他俊郎的外表和精湛的手藝可以使他很受顧客青睞,但他卻依然是一個在隱忍平凡地生活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他不乏自私與膽小,甚至有點怯懦與自卑,他從未想過要與這個大的時代有什么瓜葛,他的夢想,也許只是在他深深著迷并享受著的理發這門手藝。孰料世事變幻,隨著日本鬼子的一聲炮響,一個時代傾覆著,一個人的命運便與時代的命運糾纏起來,戰爭的進程不僅改變著整個時代,也改變著每一個這時代里的人,不僅僅是命運,也是他們的靈魂、于是,當陸平開始逃亡,一個人的行走便在戰爭的背景下,有了一種雙重視角意味的生命敘事意義……
也許不僅僅因為陳逸飛是一位杰出的畫家,大概所有的影視創作都可以被視為一種畫面的隱喻:一只蒼蠅盤旋在日軍的刺刀周圍,這是影片的開篇畫面,其中也隱喻著陸平所必須經歷的生命體驗。卑微的生命在充滿血腥氣味的存在中經受著折磨,生存便已經成為一種必然地漂泊。陸平出于正義感殺了一個日本兵,剃刀抹過喉嚨是一個幾乎不需要思考的瞬間,但進出的血花無論落在哪里,似乎都需要他用一生去清洗,或者沉淀。就象他可以逃亡,可以參軍,可以當官,可以有愛,甚至可以有期待……但唯一沒有的,卻是一種現實中對自我命運的把握。戰爭與時代仿佛是一支宏大的交響樂,遮蔽了任何一個個人所能夠發出的任何一種聲音,而在這樣一個涂滿血和淚的背景旋律中,個體生命的旋律也便成為一種秋風中落葉墜地的寂靜,個體生存的渴望和個人生活的夢想也都轉成為一種隱約地內心獨白。于是,以渺小的個體存在去對抗巨大的時代裹脅,陸平所能剩下的,并唯一可以用作生命支點的,便是那份執著——堅守在精神家園的對于未來的一份美好想象。
畫面不僅是一種隱喻,同時更是一種意境。陳逸飛一直是以繪畫的意念來追求電影畫面的意境的,尤其是戰亂當中的江南小鎮,真的在他的影片當中有了一種油畫般的意境,并且通過畫面讓我們深刻地感受到,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漂泊與堅守中,生命的渴望與生存的掙扎竟是如此細密地交織在一起。當孱弱的陸平出現在幽靜的江南小巷時,那注定是個弱者的背影,真的就如同風雨飄搖的一葉孤舟,引起我們無盡地憫痛——望著他緩緩走過微濕的小巷,小心翼翼的避過路旁;的惡犬及大隊國民軍,無法不令人感到胸口一陣揪心的痛和莫名的同情,同時也為他深深地擔憂著。但是,當“結著丁香般愁怨”的姑娘一閃而過,伴著腳踏車吱吱遠去,漸漸化為一道抹不去的情趣,陸平笑了,正是這一瞬間的溫暖,便有了那段近20年的憂傷與等待。可是,“我最好的,你只能看,我也無法給你,這就是命運”,正像我們在畫面中可以發現的,焦點之外依舊是一個充滿悲愴和無奈的世界,一切都在過去,陸平卻一次次地被命運戲弄著,甚至到最后,他的生存在仿佛已經并不動蕩的時代里卻依舊是一種無根地漂泊,當陸平已跛,嘉儀已老,最后,兩身孤獨的背影又終于可以疊合在一起……
這部因陳逸飛先生的逝去而注定飽含遺憾的作品,總有一種抹不去的憂傷,讓人可以細細回味,而造成這種回味的,首先就來自于影片里大量運用含蓄的、適度距離的平面拍攝手法,和陳逸飛先生那種獨特的油畫風格:所有這些給人的感覺是那樣的舒適和唯美,觀眾如同站在自家門檻上,隔著并不遙遠的距離,觀望著路上的行人,或者像站在一幅幅掛滿墻壁的油畫面前,透視著色彩之中的意蘊,真實而冷峻,細膩而富有質感,也使得觀眾有了深深體味享受美感的可能。就像影片的結尾,在我們看來,陸平和嘉儀遠去的背影既遠又近,遠是遠在我們作為旁觀者,自己不沾不滯;近卻近在我們仿佛身臨其境,身心內外都洋溢著溫馨和溫暖。應該說,整部影片拍攝的視角都刻意地營造著一種距離感,導演作為故事的講述者,徹底地遵循著一種繪畫的受眾理解,既冷漠又細膩地向我們展示了一個平凡人的一生,既熟悉又不著邊際。不過,如果再從繪畫的理念開闊一點去體會,這不也正是人生本來給我們的一種體會嗎?在一種執著地追求背后,本來就是有著太多的迷惘和困惑,執著不過就是像畫面結構的一種外在表現而已。
對于電影來說,任何一種情節地語言復述,都沒有畫面來得真切而深刻。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影片以表演和畫面的大量“留白”造成了畫面結構意義的無窮無盡。執著是一種強大的推動力,但是,生命與生存的本身卻是無法按照可以預制的軌跡運行的,因此,“留白”便成為一種困惑地象征。影片表演與留白的比約為六比四,如此高比例的具有沉默意味的電影,除了要求演員高質量的演技之外,更加考驗的是導演對于整體的感受力。應該說,陳逸飛最清楚他自己要拍的是什么:是關于一個略顯懦弱的普通男人的平凡故事。盡管這種“平凡”也許可以打上一個引號,但是平凡就是平凡,而唯其平凡,才有了執著的信念背后的困惑與掙扎,也許只有這才是生命本身存在的真實樣式。
其實,當我們真正走進《理發師》,真正走進陸平的生命,我們會真實地發現,《理發師》敘述的重點并不是那段撲朔迷離、令人揪心的近20年的愛情,而是在講述一種平凡人生的真實地存在,一個小人物在動亂時代所展現的全部人性。他懦弱,甚至在愛情上也被動而優柔:又倔強,一生都在堅守著理發的信念;他陰柔,纖纖十指,便令人有不自覺地憐惜;又豪氣,那纖纖十指偏偏有著給鬼子剃頭時一抹漸血地爽利!他不是大丈夫,更不是大英雄,他只是一個平凡的人,有著一個平凡人的執著念頭——剃頭,以及一個平凡人所不得不擔當的時代地重壓和磨折。然而正是這種真實的平凡,像一枚其貌不揚的橄欖,令人覺得似有反復的感嘆卻又有回味無窮的痛楚,生命是一種困惑,而生存卻是一種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