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藍色》的色彩表現及其蘊涵

[摘要] 基耶斯洛夫基“紅白藍三部曲”之一的電影《藍色》是具有表現傾向的紀實性故事片，片中色彩已從單純的指代，象征作用發展為情感對話的紐帶。通過運用以色彩為主的表現手法，導演賦予主色調藍色和黑色，黃色等輔助色調不同的象征意義，給人以強烈的視聽、心理沖擊，引人深入思考“自由”的涵義。

[關鍵詞]《藍色》 色彩 音響 自由

《藍色》是波蘭電影大師基耶斯洛夫斯基作品“紅白藍三部曲”中的一部。該片通過對人的生存狀態的深切關懷，對人的心靈世界的內視和反省，以引發觀眾對情節的期待效應，由此而奠定了該片的獨特風格，即具有表現傾向的紀實性特點。在本片中色彩的作用尤為突出。色彩已經從單純的指代、象征的作用發展為情感對話的紐帶。基耶斯洛夫斯基用色彩成功揭示出了該片的人文內涵。

一、作為基調的藍色

“紅白藍三部曲”的創意是來自與法國國旗的顏色，他們分別象征自由、平等和博愛。電影《藍色》相應地把視角探入了自由的涵義中。

《藍色》以詩意的憂郁格調講述了作曲家之妻朱麗因車禍痛失丈夫和愛女，對往昔的回憶已經讓她在生死兩難中徘徊不定，而她的更大心理創痛是整理丈夫遺作時發現了他生前的情人。在愛與恨交織的經歷過后，朱麗似乎獲得了某種心理解脫，似乎獲得了選擇新的生活的“自由”。但是，與丈夫生前好友奧尼維那種小心翼翼、有些曖昧的關系，即所謂的“自由”，無法取代過去的美好平靜的生活，她發現自己的內心永遠不能獲得自由。這就是基耶斯洛夫斯基賦予該片的哲學內涵之一：人生來就不能獲得自由，真正的自由是永遠走向孤獨。

藍色是自由的象征。

“藍色”這種顏色，從色彩學上看，是質地顯得輕、冷、涼的色彩，令人的視野擴展到碧海藍天，西方國家的文藝作品經常用藍色來展現人類幻想的另一世界。藍色與昏暗的光線相結合，有恐懼和毀滅的意味，藍色與光明結合，則象征希望與自由。因此，藍色本身就是具有表意雙重性的色彩，也就是說，如果電影中使用光源不同的光線，即同樣的色調因為光線的變化會產生不同的效果。

電影《藍色》全片充滿了陰郁憂郁的情調，在藍色的主色調下，灰暗和黑色的輔色調，與片中大量的中景近景鏡頭相互配合，奠定了作品的基調。影片中美妙的光影變幻，冰藍色的晶瑩燦爛的吊燈，充盈畫面的碧藍色游泳池，攥在手里的亮藍色糖紙……這些憂郁的，有些冰冷的藍色呈現，使電影在藍色的渲染下似乎有些遠離人間煙火，顯得空靈而深邃，有著略帶傷感的藝術氣質。它不但給了觀眾極大的視覺；中擊，更多的是心靈上的震撼。

劇情在進行時，常常被一道藍光打斷，銀幕空白，接著是一段驚心動魄的交響樂。作品把色彩與聲音交織在一起表達情感，讓畫面同時擁有音樂和詩歌的魅力(無獨有偶，在斯皮爾勃格的作品《大白鯊》中，我們也見到了類似的表現方式，導演用橙黃色光線打斷畫面，暗示危險的到來)。在電影《藍色》中，當主人公朱麗凝視冰藍色水晶燈飾時、在深夜被關在家門外時、在見到丈夫的生前的情人時，這道藍色光芒就會突然震動她，令她陷入對過去快樂與痛苦的回憶中。同時，也讓觀眾的心靈越來越接近女主人公的內心世界。例如：朱麗游水的鏡頭，一共出現了四次。女主人公在思想情緒陷入矛盾和困境中時，總是一遍遍跳入游泳池沉入藍色的水底。碧藍的池水，象征朱麗無法逃脫的心靈困境。直到最后一次，她終于浮出水面，重新獲得智慧和力量，回復到心靈的平靜。至此，藍色不再是單純的象征和表意的符號，而是與心靈對話的活潑元素。它是人物與內心、人物內心與觀眾、作者與觀眾的對話。同時，藍色也在與其它色彩進行著溝通和對話。

二、藍色與其他色彩的對話

除了主色調藍色，片中還有黑色、黃色等輔助色調，它們和藍色進行著對話和情感的交流。黑色是憂郁之色，死亡之色，深沉之色和理智之色。女主人公黑色的外衣、黑色的雙眸、咖啡店里幽暗環境中的黑色，甚至那塊被咖啡漸漸滲成黑色的白色方糖……都呈現出黑色的色調。藍色與黑色的對話，是女主人公朱麗與亡夫心靈對話的詩意寫照。那種令人心痛的黑色，是濃得幾乎化不開的憂愁，哽住了觀眾的心。而影片中的黃色，則是生機勃勃的現實生活的代表：映著太陽光的天空、房屋、黃色的窗簾、陽光下略帶黃色的臉龐……黃色與藍色的對話，把代表憂郁的冰藍色加熱，成為代表自由和溫暖的亮藍。黃色和藍色的結合，象征著女主人公試圖忘卻過去的時光和愛人死亡的陰影，走向自由與光明。影片中的色彩與光線完美地結合，繪成了完整的畫面，使電影《藍色》顯得流暢、巧妙，極富表現力，卻又生活化、自然化，一點也不造作。

同時，藍色與黃色的對比，恰好是主人公憂郁的內心世界和外界環境明朗和快樂的對比，在描寫主人公時用藍色的冷色調，在描寫外部環境用黃色的暖色調，實際上是造成女主人公與現實的格格不入，在對比中凸顯主人公的孤寂。

冷色與暖色的對比也是主人公在生與死進退兩難中的象征，二者此消彼長，最后片尾的暖色調終于成為主體，也成為朱麗走向新生活的象征。

三、色彩的外化形式——音響

法國新浪潮電影的先鋒人物阿侖·雷乃說過：“電影訴諸人的視和聽兩種基本官能，但‘聽’似乎更重要一些?！钡窃凇端{色》中，色彩表現手法高超，使人覺得聽覺似乎是色彩特別是主色調藍色的外化形式。

在影片中，女主人公朱麗因丈夫的死亡和他生前的背叛而難過，一遍遍閉上眼睛，退回到內心世界的音樂當中，這種音樂，就是藍色色彩精神的外化形式。當朱麗被噪聲一遍遍驚醒時，這種外化的精神達到了極致，使人感到巨大的孤獨感和恐懼感。而悠揚明亮的笛子、優雅悅耳的鋼琴、如泣如訴的小提琴、深沉柔和的中提琴，以及伴著樂曲逐漸高昂的女聲合唱，則如同藍色與其它色彩的對話，慢慢趨向和諧。與此同時，女主人公的情感由沖動和悲痛走向平靜與寬容。朱麗在思念亡夫時，影片總是敘事中斷，接著，她和亡夫共同創作的樂曲歡樂頌及其變奏，伴隨著畫面閃過的藍色光芒傾瀉而出。這種獨特聲畫的表意方式，賦予了影片深刻的人文內涵，增添了高雅的藝術氣質，它補充了畫面，外化了色彩，深深打動了觀眾。另一個細節是朱麗為樂曲配器一遍一遍地選擇樂器，不同的樂器代表她不同的心情和不同的自我定位，每一次選擇都是一次心靈的對話。

聲音表現形式的高超不僅僅體現在音樂上，也表現在其他音響上。在朱麗和暗戀她的助手奧尼維接觸的六場戲中，每一場聲音的處理都有所不同。例如，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聲音的表達僅僅是畫外音，之后奧尼維上樓梯的單人鏡頭是無聲的，最后畫面變成了全景。在這三個鏡頭中，畫外音的應用和對白的省略，簡潔明了地說明了奧尼維被朱麗排斥在她的世界之外，暫時不被她所接受。這樣的處理足以顯示基耶斯洛夫斯基敏銳的洞察力，以及獨特的聲畫藝術表現手法，他把現實主義和表現主義結合得緊密自然。

影片女主人公不明白命運為何給她創傷，更不明白命運又將會讓她選擇新的“自由”。大師對色彩的運用奠定了電影《藍色》感傷而又溫情彌漫的藍色基調。影片明顯地被賦予了哲學內涵，體現了導演的主體意識。他憑借精巧的戲劇性的故事和略帶表現主義的電影語言，表達了當代人的生存狀態：同一時空中，平行的個體彼此間敷衍出了不同的生命事件，他們的命運往往會互相影響，其程度往往超出自己的理解。導演運用以色彩為主的表現手法，給人的視聽以及心理以強烈的；中擊，通過賦予色彩不同的象征意義而超出了“自由”的一般意義，讓人更深入地思考自由的哲學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