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對電影的價值

[摘要]電影合理，有效地使用方言，能給人帶來普通話語境之外的“陌生”感，還能拓展電影的表現空間，為電影帶來全新的藝術風格，挑戰觀眾的感覺域值。

[關鍵詞] 電影 方言 陌生化 原生態

隨著電影對票房利潤的無休止追逐，方言漸漸淡出了電影這個藝術領域，就算是偶爾到場，也只是客串一下“搞笑”的丑角。因為，在普通話語境中，普通話的言說者認為自己是有教養的文明人，而那些操著土音的鄉下人就是野蠻人。同時，他們所使用的語言是他們人格的符號，便也同樣是野蠻的、愚蠢的、可以被用來嘲笑的。當前的諸多影片，譬如《瘋狂的石頭》、《天下無賊》、《手機》等，其中方言的使用就是為了這樣的“笑果”。但是這種“笑果”并非真的好笑，因為這笑聲背后隱藏著文化和人格的歧視。當然，我們不否認方言在普通話語境當中的使用可以產生喜劇效果這一客觀事實，但是以語言和人格的歧視來喚起笑聲，這笑聲不免叫人辛酸。應當說，這種將方言作為喜劇符號以達到逗人爆笑的做法是電影中方言使用的誤區，方言能帶給我們的其實遠遠不止這些，我們不妨從以下兩個方面進行分析。

一、作為抽象語言符號存在的方言

倘若我們把方言看作抽象的語言符號，那么，它的形式價值會叫人感到震驚。《安陽嬰兒》、《孔雀》，還有《紅顏》，是近年來很有影響力的方言電影。片中方言的使用，沒有給我們帶來習慣期待的“笑果”，相反，倒讓人感到辛酸和壓抑。而這種效果除了故事本身以外，還有一個便是故事語言的整體“方言化”。辯證地來講，方言是相對于普通話的存在。普通話是一個龐大的、處于強勢的話語系統。方言則是無助的孤獨者、弱者。于是，整體的“方言化”就具有了形式上的意義：它表現了一種距離感，顯示著兩種語言系統之下的兩種文化之間溝通的困難。同時它也告訴我們，電影主人公的生活永遠難以為外人所知、所理解，他們內心的痛苦和無奈也永遠難以為外人所看到。從某種意義上說，整體的“方言化”已成為了一個意象，表現著壓抑和苦悶的靈魂無助的掙扎與絕望的嘆息。而這種效果，普通話是永遠都做不到的。當然，方言語境中的普通話也可能成為孤獨者，譬如陜西方言電影《美麗的大腳》中的夏老師，她就是一個說著普通話的雅文化的代表者。但是，普通話的被孤立，顯現出來的卻永遠都不可能是壓抑和無奈，相反，卻是一種不被接受的孤傲和鄙夷不屑，它的姿態永遠是自信得以至于自負的狂妄。

總之，方言是一種性格，即使沉默地只剩下形式也掩飾不住它獨特的魅力。

二、作為具體的文化符號存在的方言

使用中的方言是有著濃郁地方色彩的人文景觀，它以貼近生活、貼近民眾為主要看點，它的存在，將帶給我們全新的視覺感受。

首先，相對于普通話來說，方言是一個審美的亮點，它“間離”了已經“自動化”的普通話，給觀眾帶來一種陌生的審美感受。普通話作為我們的通用語言，由于時間和政治的原因，漸漸失去給受眾帶來“驚顫”效果的能力，叫人們熟視無睹，充耳不聞。但是，方言的介入卻改變了這一切，因為方言曾是一種不被電影認可的語言，是相對陌生的。因此，當它突然出現在人們耳邊的時候，人們的新奇感將會被喚醒，繼而會對它的“所指”給予更多的關注。而隨著關注時間的增加，審美時間也會漸漸地拉長，鑒賞的水準也會隨之深入。除此之外，方言作為一種“間離”手段，還充當了普通話拯救者的角色。在欣賞電影時，方言與普通話的共存會讓我們重新發現那已經“自動化”的語言原本的魅力。

其次，方言是一種鄉土文化的符號，它可以為電影提供全新的表現視野，拓展電影的題材。以中國的抗戰影片為例，黨領導之下的抗戰向來是表現的重點，而以民眾為中心的抗戰影片卻幾乎沒有。但是進入新的世紀，一批表現農民抗日的影片卻紛紛露出了水面，姜文的《鬼子來了》，馮小寧的《舉起手來》可謂此中的經典。這些影片的中心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抗日英雄、共產黨員，而是那些質樸得有些叫人好笑的老百姓。故事以他們的視角、他們的語言，展示了那個時代的抗日境況。比如說《舉起手來》里的郭達扮演的陜西農民，說著一口地道的陜西話，趕著手驢車，唱著穿透力極強的秦腔。而在他那沙啞且跑調的秦腔里，我們仿佛看到大山的影子和大山的子孫質樸與厚道的靈魂。這些，若使用普通話，便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表現出來的。除了這一題材，都市平民的愛情生活也是一個全新的領域。馮鞏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是個典型。影片中導演沒有把平民的愛情生活處理成普通話層次上的、高雅的愛情故事，而是以保定話為人物語言，將愛情和日常瑣事結合在一起，真實地顯現了普通人的愛情經歷——沒有了花前月下的溫情浪漫，有的只是生活的瑣碎、自然，而這種境界正是保定話本身就具有的。應當說，底層的民眾有著他們自己的愛恨方式，有著他們自己的生活和語言，若是強制他們都說普通話，那就不能真實地顯現他們原生態的生活圖景了。因此，啟用他們的語言，也就是為他們找回了那已被普通話奪走的生活。這樣一來，相對于傳統的普通話電影來說，方言的介入便是一次題材的開拓了。

最后，方言還是形象化的語言，這使得它注定會被電影所接受。相對于普通話來講，方言的歷史是久遠的，它的使用是穩定的。這種長期的穩定性使它與一些形象聯系在了一起，成為了固化的意象，因此方言常常能給我們方言區的人一種如在目前的形象感。這一點在歷史較為短暫的普通話世界里，是難以想象的。當然普通話有時也可以給我們一定的形象感，但是這種形象無論如何都沒有方言帶給我們的形象那么的細膩。通常情況下，方言詞細膩，能夠具體到行為方式和主體的感受上。譬如河南話中有一個詞，叫作“gu dui”。它是有音無字的，但為了表現，我們通常寫作“股堆”，它表達的是一種悠閑自得的蹲下。在這個“股堆”的行為中，河南人幾乎能夠看到行為主體那愜意十足的表情。但是在普通話中，卻沒有一個詞能夠和它對得上，能夠表達出這個意思。因此，在這種情況下，電影中若是采用了方言，那它對事物的表現就可以省去很多的修飾成分，從而使其語言顯得更加精煉。而且，由于方言本身的形象化特征，它的存在甚至可以代替一組畫面。

當然，方言的這些優點很大程度上是只存在于方言區或是方言持有者當中的，對于方言區以外的觀眾來講，是很難感受到這些東西的，但是適當的方言運用還是可行的，因為它帶給我們的會遠遠多于我們因它而失去的。

總之，電影中的方言，聽懂聽不懂都是一種收獲。因為方言是一片廣闊的天地，雖然它的天空會有陰霾遮住陽光，但這一刻，我們又能感受到別有一番情趣的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