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末初秋,我們到達柏林的美國學院的頭幾天里,認識了一位老頭,他也是該學院本期的成員,叫諾曼·馬內阿(Norman Manea),是羅馬尼亞文作家。初次談話,便發現此人出語不凡,于是我就從學院圖書館專門排列他著作的架子上,隨意抽拿了幾本,作消遣翻閱。這一讀,就放不下來。不想這位面容顯蒼白,體態矮小文弱的馬內阿,是多年來在歐洲享有盛名、當代最重要的羅馬尼亞文作家。他的文字像沙漠里出現清泉、平庸中遇見非凡、無味中巧獲情趣,是混沌里的燈光。
諾曼·馬內阿生于一九三六年羅馬尼亞的布科維納(Bukovina)省。一九四一年納粹執政期,他與全家一起被遣送到烏克蘭的一個集中營。死里逃生:一九四五年春,“二戰”結束時,他與家人返回羅馬尼亞。高中畢業后,出于跟當年中國大陸許多知識分子避文從理工的同樣原因,盡管熱衷文學,他還是上了布加勒斯特的建筑學院,一九五九年獲工程碩士學位,但他從沒有放棄文學創作。一九六六年,馬內阿開始在羅馬尼亞當時最有影響的文學先鋒雜志上發表作品。一九七四年起棄理工而全力從文。一九七四年至一九八六年,到他第二次離開羅馬尼亞時,馬內阿已經發表了十部集子(長篇小說、散文、短篇故事等)。
對猶太人被大屠殺的悲劇和創痛,對自己和家族所遭遇的不幸,馬內阿用生動的文字獨創性地記載下來。馬內阿的敘述提醒我們:在當代歷史上,竟然因一小撮人的好惡而決定滅絕一個種族,猶太人因此而遭遇滅種大屠殺,這不僅是一個種族的悲劇,這是全人類的悲劇。
一九四二年一月二十日,一個冰天雪地的嚴冬日。希特勒手下十五個納粹最高級官員在柏林西南郊萬湖的一幢湖畔別墅里聚會,探討所謂的“解決猶太人方案”,即如何最有效地在地球上滅絕猶太人種。這十五個人全都是當時納粹政黨的精英——大都有博士學位,均出身于醫生、律師、政治家、軍事家,并全都在第三帝國各個要害部門任頭目。會議由蓋世太保頭子兼納粹黨衛隊頭目海德里希(Hyderich)主持。在這個歷史上著名的“萬湖會議”(Wannsee Conference)上,這伙納粹官員們在仔細研究了各種可能性后——包括將所有猶太人遣送到中歐各國的集中營,使其終身奴役致死的可能,以及如何在處死他們后處理成堆的尸體問題在內——終于達成了大屠殺的方案,即舉世聞名的“最終解決案”(Final Solution):將所有的猶太人逐批遣送到集中營處死——用苦役,或用毒氣。
萬湖會議后,對猶太人的大逮捕遣送首先從德國開始了,納粹當局用的是“緊箍咒”法:首先逼迫他們穿上專門標記猶太人的號衣,固定并逐漸予以壓縮他們在公共場所的活動范圍和時間,拒絕向他們出售任何洗滌用品,掐斷他們的生活用品來源,剝奪他們的受雇用機會,掠奪他們的所有財產等等。一步步地將猶太人的人貌人氣剝奪鏟除盡,使他們淪為蓬頭垢面、污穢不堪的生物而遭人嫌棄唾棄。然后,夜深人靜時,一一將他們全部抓捕拿獲,塞進運送牲畜的火車廂里送往中歐各國的集中營地,在那里他們被分成有勞動力的苦役勞役致死,或等著被送進毒氣室毒死。
“最終解決案”成形后僅幾個月之內,屠殺猶太人的毒氣室在德國和波蘭設立起來了,成千上萬的老弱幼少猶太人首先被送進了毒氣室遭殺害。這也就是聳人聽聞的“大屠殺”(原文Holocaust:希臘文,祭鳥敬神的意思)的開始。
馬內阿的短篇故事集《十月,八點鐘》,是他以自己童年在集中營的非人生活為開始的自傳性短篇小說。與眾多關于“二戰”時猶太人受迫害的記載和敘述不同,馬內阿敘述的特點在于:他并不直接指控法西斯納粹對猶太人虐待和屠殺的殘暴,而是從成為囚徒的猶太人掙扎和求生的角度,從人的本能和生存的最低點,來揭示恐懼、遭受迫害(遭難)、無望的含義,來重現非人化的遭遇。該集子的首篇《毛線衣》這樣開頭:
星期一離去,星期五回來。每次走的時候她都哭,像是永別。下一次,她也許不再會丟下我們不管——一個星期內是可以發生許多事情的。或許,下次她回來的時候,奇跡會出現:她不必再離去,不必再與我們分離;那時蒼天突然會向我們打開,我們都會坐進一個帶真正車廂的火車里——不是那種把我們裝運到這個世界盡頭的荒地,猶如把牲畜運載到屠宰廠的那種車廂。我們將坐的,是一種有暖氣的,燈火通明的,帶軟座的火車……在那種火車上,和藹可親的女士們為大家端上每人最喜歡的飯菜,猶如犒勞從天邊歸來的行者。要不,甚至還不到星期五她回來的那天,就讓這無邊無際的灰色天空——我們懼怕地等待著被它全盤納入,永久地一了了之——終于倒塌,淹沒我們,或拯救我們。
每次,她都這樣屈身馱著沉重的口袋——里面裝滿了為我們而日夜勞苦的所得,急急忙忙地回來,焦慮不安。
她像一團陰影,越發灰白、晦暗。我們趴在窗前等著她從霧蒙蒙的荒原盡頭冒出來。我們看見她拼命地朝前走來,虛幻恍惚。我們都知道:因為她拼命哀求,他們才終于讓她去周邊陌生的鄰村討活,因為只要我們留在這里,她既不會也無法逃走。爸爸干的活,他們一天只付他一小塊面包。要不是她,我們早就從一開頭就熬不下去了。
總之,他們準許她出去。他們對她的哀求做出讓步,表現出一種殘忍的仁慈,似乎是在玩弄一種值得一試的兒戲,只要最終能以突來的殘忍和快意將它一下子捏碎罷了。
顯而易見,敘述人是個孩子,這個“她”是孩子的母親;“他們”則是指納粹集中營的看守衛隊。母親為求生而外出討活的垂死拼命——如同一只不顧一切的母獸,為維護自己的雛仔,在荒原上覓食。這個“她”,母親,并非故事中心,但作為故事的開場形象,生的唯一希望和根子,不僅把當時的絕望境地簡練地勾畫出來,而且,也貼切地反映出“猶太性”(猶太教主要由母系血緣傳遞:母方有猶太血統的話,孩子便自然而然是猶太人。若僅是父親有猶太血統,孩子可以不是猶太人)。馬內阿對形象含義的運作非常自如且深奧含蓄。而用“他們”來概指納粹軍官們,除了對其表示絕對的輕蔑以外,更重要的是:作者不想在此與其算政治道德賬。道德、政治和戰爭畢竟是建立在人性人道之上,屬于高等次的人的理性行為與活動。馬內阿的敘述,欲從更基本、更深的角度來揭示猶太人所遭受的非人迫害。
《毛線衣》這樣結尾:
荒原上的風逼近了,它們肆意地在我們中間尋找靶子。那撕裂的風聲遮蓋了所有的恐懼,聽不見凄慘窒息的抽泣,無論那是因為罪過,還是由于羞愧。
每一天都在威脅我們。我們忘記了一天天:我們等待著。我們傾聽黑夜咬牙切齒的瘋狂。時間在追逐我們,一切都無濟于事。連時間也染上了瘟疫。而時間,我們全都處于它的魔掌之中。
什么叫“熬”?熬就是等著出頭日。人在熬的時候,時間就成了關鍵:誰熬得下去,誰熬得時間長,往往就有出頭的希望。一個集中營的孩子,面臨死亡的威脅,快熬不下去了。這里,對當時處在死亡逼迫下的煎熬、對垂死掙扎、對恐懼,馬內阿用悲壯的語言真實地記載下來。那時,一點一滴的時間,都成了對生的威脅。要活過下一分鐘,便是當時唯有的希望與最大的努力。死,在那種場合下,是一種解脫;而生,需要更大的勇氣與掙扎。
在這篇自傳性故事里,作者通過小主人公,用童心、童聲,獨創地將“內疚意識”形象化,具體化了。這種意識心態,是“二戰”后有關這方面文學、文獻記載的重要主題之一。因為它是“二戰”后幸存下來的猶太人的普遍創痛心理:他們對大批被害的亡者懷有永久的、無法克制的內疚,對自己的幸存無法感到慶幸;在所有家眷親友同族人被殺戮的事實面前,他們下意識地自問:為什么偏偏獨我存活下來?這也是一些相當有成就的猶太知識分子、職業專家在戰后自殺的原因之一。
馬內阿的故事敘述極其精煉,結構也很獨特。其情節發展、敘述人獨白與作者的旁白,內在地交織為一體。在這里,生的沉重黑暗,死的逼迫,囚徒的毫無防衛,通過夜的黑暗、刺骨的寒冷、被剝奪踐踏的生存、棺材、墳地這些形象,活生生地一一展現在讀者面前,其情、景、物等各個部分的聲音,最終成為一股吶喊的巨流,嘶吼著從他的文字里迸發出來,產生強大的感召力。
回到羅馬尼亞,馬內阿重見光明。在那段陽光日子里,他以超人的激情、奉獻,投入當時的羅馬尼亞社會主義建設。從少先隊、共青團,到共產黨,他一路做先鋒,爭當積極分子,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便成為當時有影響的年輕作家、公共知識分子。他后來寫下的多篇文章,是對那段生活和社會現實批判性的反思。在那些篇章里,有我們社會主義社會的共鳴與同慨。而中國的作家們,在經歷了“文革”這類歷史大悲劇后,更多的似在文學的虛構里求新生。馬內阿則力求創作的記錄性,力求在真實與藝術創造結合的基礎上,建立一種反思性文體——傳記性散文故事。更罕見的是,他的敘述并不帶有他所經歷過的政治社會話語痕跡,他的敘述超越了歷史話語的局限。在他的作品中,讀者不易看出歷史境遇對語言修辭的局限。這是馬內阿在一開始進入創作就刻意追求的效果。
我們一度豪言壯語,說:要“敢于直面人生”。自然,這是指直面艱難痛苦、尷尬、陰暗丑陋的人生面。然而,我們看到的往往是直他人陰暗面的文人和作家,極少看見能夠直面自己的作家。馬內阿卻真的能夠直面自己的心靈殘骸——殘骸中更見真諦。在他最近出版的回憶錄小說《流氓歸來》里,他對自己內心世界的揭露,對自己經歷——包括對人生最隱私的部分:性戀、戀母情結、婚姻這些方面的剖析,坦誠深刻到了令人驚嘆的地步。
其中的“青春少女的傷痕”篇,講的是作者青春戀愛的一段經歷。一九五九年夏天,二十三歲的作者回到當年的高中參加校慶,認識了一個年齡十八歲叫朱麗葉的該校應屆畢業女生。兩人一見鐘情,并相約了去郊外度周末。為此,作者決定去拜訪已經結婚生了孩子的舊情人(他們因為她母親的阻攔——認為男方的猶太貧民窟背景高攀不上她女兒醫生家庭的門第,而未能最終結合),以了解那段情結。這場拜訪成了這兩人在肉欲上盡善盡美、登峰造極、超越以往任何一次偷情的通奸(作者原話)。舊情人嬰孩的“純潔搖籃”與他們作孽的大床連放在一起,“整個情境包含著種種刺激”。這之后,從基本禮貌講,男主人公起碼應該給舊情人去個電話之類的。但他什么也沒做,因為這時的他已經處于新的開端,那頁情史已經被他徹底翻過去了。而且,他意識到這場通奸之所以能夠達到如此高潮,是因為其中不乏報復性和偷吃禁果的快感。接下來,與朱麗葉戀愛,從如火如荼勢不可擋,到私奔,到被迫墮胎受辱、家庭反對、遭人閑言惡語攻擊,再到最終因嫉妒占有欲而不忠誠。在整個篇章中,作者從頭到尾持赤裸的真實客觀態度,毫無心理羈絆地分析了自己莽撞、沖動、易變、無責任感的青春期,以及時代價值觀念在感情領域里的具體體現。更重要的是,馬內阿敢用自己的經歷來揭示人的成熟過程與為之付出的代價,其中讀者不難發現自己熟識的印記。
對被奪去的生命與時間,馬內阿認為唯有文字能予以再現而使其永存;對于生命的意義,文字能做不斷的探索與表達,并將其凝聚升華為結晶。他說:我寫作是因為我須尋找生的意義,我在文字里尋找人作為個體存在的意義。正因為如此,馬內阿的創作得以超越通俗意義上的是非褒貶,最終超越自我,而在更廣泛的意義上代表人性,得以升華至非凡。
一九八六年,馬內阿因當時的政治社會環境不得已離開羅馬尼亞:那年他在西柏林獲得一個德國文學基金后,在那里居住了一年多。
有人問馬內阿:“你為什么要離開羅馬尼亞?”
他說:“我離開這個國家,是因為它太有意思了。而我愿生活在一個比較平靜的地方,在那里我不必老得捉摸何事的背后是何人。”
有位羅馬尼亞女詩人對他說:“不管發生什么,我們都得生活在這里,我們要在自己語言環境里,堅持到最后。”
馬內阿回答:“但是為了寫作,我們首先得活著。墳地里滿是不能再寫作的作家。他們留下來了,在墳墓里,他們不再能寫了。”
一九八八年,馬內阿因獲美國富爾布賴特獎學金(Fulbright scholarship),便離開德國去了華盛頓特區,從此在美國定居,并以執教、寫作為生。
移居美國的馬內阿,在經歷了兩種不同的集權制度后,又進入了第三種社會制度生活,他的創作主題也從歷史的悲劇創痛、對制度的反思,擴展到對后現代化的探索,對人存在的意義的尋求,對自我的追究,以及放逐作家的屬性問題等。
《流氓歸來》中有一篇題為“最后一天:一九九七年五月二日星期五”的短文,敘述作者重訪羅馬尼亞后回美國歸途中的復雜感想:美國給他提供了一個舒適便利的生存空間,但在那里他沒有認同感,沒有歸屬感:
飛機從一個不存在點,向著另一個不存在點起飛。只有墳地靜止不變。階段性的穩定,替代的戲劇性,最終獲得優越地位的兒戲,對這般類似的無聊,頗萬羅·奧古都斯即使不用回歸一詞,也都可以給予回答。
美國再一次提供最合適的過渡空間!我得到這樣一種確信,起碼有了這點。我用從那個波蘭詩人那里學來的祈禱節奏,一節一節地,爬上飛機的階梯。一節又一節,一字接一字:“人們在天國里要比在其他任何國家里過得好。那里的社會制度穩定,執政者講理,人們在天國里要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過得好。”
我結結巴巴地重復著所有外國人的信條,在天國大叔的腹腔里做窩。空洞的感覺不斷增長,人離開地面時所經受的那種眩暈也隨之增強。一個不確著的間歇,懸吊著,一種從自我中分離出來的優越感,那種晃蕩,空洞,以及與空洞的認同。
然而,作者對這份存在的空洞虛無,采取了勇敢的接受和認可態度:“我將不會像卡夫卡的蟑螂那樣,把腦袋堅實地插入土地里而消失,我將繼續自己的朝圣,像蝸牛那樣,平靜地接受自己的命運。”面對后現代生存的危機,馬內阿用自己為例加以揭示。他的文字不虛偽。
馬內阿一直堅持用羅馬尼亞文寫作,盡管這意味著他的影響會在自己所生活的英語世界里受到一定的局限。但他認為:語言代表了人的根基,也是人的社會性歸屬的體現。羅馬尼亞是他的出生地,是他的母土,他已經在那里起死回生過一次。若再放棄羅馬尼亞文,那么,他將在整個地球上失去根基,而成為真正的流放者。顯然,對于一個從納粹集中營幸存下來的猶太人,對于一個不得已移居異國的作家,語言的意義非同一般。
馬內阿的著作被翻譯成多種語言,并在世界各國獲得了無數種文學大獎,其中有意大利諾尼諾文學獎(Nonino),西班牙二○○五年最佳外文著作獎(La Vanguardia)、美國的麥克阿瑟天才獎(MacArthur)等。他的著作在美國、德國、意大利、西班牙等國高度受重視。
有人問:“你為何人寫作?”
馬內阿說:“我的放逐境遇,反映了這個正在不斷縮小的世界上的成千上萬受排斥人的處境。我也代表了那些在自己本土上被驅逐的人們,這些人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家,他們講的也是本社會的語言,但他們不幸失落在混沌的林叢里,他們在其中感到孤獨。”
馬內阿還說:“現代化意味著沒有中心,而人們對此感到困惑。”他說:“你們難道沒有看見教皇去世的事件是怎樣變成了跟戴安娜王妃亡于車禍同樣性質的事件嗎?在圣彼得教堂廣場上的人并非都是信徒,但他們都要‘在’那里。當今,‘不在’要比‘在’更難。”
在當今世界高度物質化、“全球化”面前——無論每一個人對這全球化有著怎樣不同的解釋,作為個體,人大都怕“失落”,因此要爭先恐后地“入時”、“入行”。其實,“失落”已成為當今生存現實的一個普遍現象,馬內阿的敘述,也因而更進一步地探索了人作為個體的意義。與此同時,他的敘述,讓人認識到:語言使人有了尊嚴,使歷史成為可能;語言將泯滅再現,使失落有了重歸。
馬內阿常常被比作歷史上的各位名作家,比如:果戈理和布爾加科夫等,更有評論者將他比作卡夫卡的繼承者。一九八三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海因里希·伯爾(Heinrich Boll)促成了他的作品在西歐的首次翻譯和出版。伯爾曾說:“我不知道當今在西方有比諾曼·馬內阿更值得被翻譯和了解的作家。”文學評論家克勞迪奧·馬格利斯(Claudio Magris)這么描述馬內阿:“他是那種能夠在完全的沙漠中成長的偉大作家。在他杰出的篇章中,他敘述了我們這個時代的驅逐和流放,那里所有的人都懂得無望是什么,正如摩西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到達那許諾的領地那樣。這位偉大作家刻入肌膚和紙張的文字,形似龐然怪物的圖騰,是一種巨型的傷疤。”
意大利評論界說:“馬內阿的語言勇敢地保持了孤獨。這是一個不再尋求同盟、輿論支持者的語言,是歷史的見證。它無畏地代表了一個內在的宇宙——對恐怖的記憶,然而它并沒有放棄希望,哪怕再微弱的希望。這份希望并非指‘皆大歡喜的結局’,這希望是語言本身,是一位純真作家的無可比擬的語言。”
盡管馬內阿在美國和西方各國得到盛大榮譽并待遇優越,但對他來說,自己在紐約市的居點像是個舒適便利的旅館,僅此而已。他長期感到與周圍的世界并沒有根深蒂固的維系。然而,二○○一年九月十一日,美國遭受了恐怖分子的襲擊,他開始覺得自己與那個城市內在地連為一體了。這是因為:悲劇使人產生共鳴,悲劇將心靈連接起來。
(《論小丑:獨裁者與藝術家》、《流氓歸來》,諾曼·馬內阿著,章艷等譯,將由新星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