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資深新聞主播徐俐近日推出了自己的個人隨筆《女人是一種態度》。在書里,徐俐坦言現在的老公是個“灰熊般的男人”。他們在一起已經十年了。她說不相信什么七年之癢、八年之癢那一類邪,美好的感情世間肯定有,就像王小波和李銀河那樣,那樣的感覺才叫相知……
一
有一次,同傳媒界的幾位同仁閑聊。在加勒比海邊,大家難得聚首度假。我突然問:各位都是業界精英,事業已經很成功了,那愛情呢?大家相信愛情嗎?這是一個試圖打破人際交流阻隔的提問,在自由的氛圍里,尤其在浪漫的加勒比海邊,可能它是個好話題。我建議大家盡量坦率回答,但也可以保持沉默。
他們都已年過四十,大多在媒體身居高位,對自己的愛情,他們選擇了沉默。有的說,老實承認,這真的不好回答。但對是否相信愛情,基本上每個人都答道:相信!當然相信!語氣相當的鄭重和真誠。
聯系到自己回想自己當初遇見他的時候,我正處在青春的末端,雖然算不上青春洋溢,但由于我業余時間又習芭蕾、又做運動,整體狀態相對于同齡人似乎要好些。
第一眼見到我,他的感覺是“漂亮,飛揚,神采奕奕”。
“但是,跟我有什么關系呢?”過后他說。
他是個含蓄而內秀的人,我的《中國新聞》僅在屏幕初現,他的職業使他注意到了那個完全不同一般的節目,和駕馭節目的女主播。
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他曾當過幾年文化記者。那年月的文化記者同現在的不盡相同,至少還可以不必像狗仔似的成天跟在所謂名人的身后。他的趣味和個性都偏嚴肅,且內心的清高使他輕易不抬任何人的轎子,被他寫過、贊美過的名人極少,面對名人,他通常的態度就是觀察,并且很無所謂。
我和他相識,源于我們共同的朋友。朋友覺得我在屏幕上個性突出,很希望能在其他媒體廣為宣傳。他是朋友第一個想到的。因為他很少寫人,寫人就出手不凡。也許朋友覺得只有他來寫,才對得起我那扎眼的屏幕個性。朋友確實是好心。
長久以來,我對別人寫不寫我、如何寫我興趣不大,那年月也沒有市場包裝一說,被捧被殺順其自然。他對名人也習慣冷眼觀察,盡管受了朋友之托,但他沒把事情看得如何重要。一個興趣不大,一個不太當真,雖然朋友似的見面相識,可一晃半年,寫人的事兒卻杳無音訊。
他是如何打量我的,結論已在上面。盡管他長得很扎眼,用某種術語說就是存在感很強,像灰熊似的,一張大臉陰沉著,但僅就一般朋友的相識,我對他并沒有更深的印象。有印象的就是那張輕易不笑的、長時間陰沉著的臉。過后我對他說,你的臉是灰的,男人要如何才會有那樣一張灰色的臉?他說,那段時間確實很累,想的管的事都太多。至于不笑,好像是天生的,搞評論的嘛,呵呵。
二
朋友許諾的事情半年沒有音訊,著急的還是朋友。不知朋友下了怎樣的工夫,終于有一天,他對我說:咱們聊聊吧。
我記得那天他開了一輛紅色的切諾基,前后加上保險杠,車身顯得很大。我覺得灰熊似的男人開那么一輛車很合適。他為我打開車門,坐定之后問我:去吃湖南菜行嗎?邊吃邊聊。
那年月切諾基剛時興起來,同這樣的灰熊男人聊天,至少表面上感覺比較酷,況且還有湖南菜,我愉快地答應了,而且心情不錯。
那是我們之間第一次開始說話。在一家人氣不錯的湖南餐館,中午的陽光正好。名為采訪我,所以還是我說的多。不確切記得當時聊了些什么,話題應該比采訪所需的內容廣泛得多。他那張陰沉的臉,在聽我說話的時候已經變得溫暖。那種溫暖會釋放出對別人的縱容,所以那天我說話的興致很好。我發現他是那種我喜歡的男人,智慧,而且冷靜,人很有趣味,時常口吐妙語,又不怎么張揚。漂亮女人用說話的好興致,間接表達了對他的欣賞。他的臉于是更加溫暖。
遇到異性的青睞,女人都淺薄,至少傾向于淺薄。經不起灰熊溫暖的鼓勵,那個名叫徐俐的小女子那會兒便愈加得神采奕奕。
過后他告訴我,之前很早,我曾俏皮地回身看過他一眼,那一眼過后,他其實就很想同我說話。“你把我撩著了。”他說。
我們之間頻繁地打著電話,同他聊天很快變成了一種需要。
他說他喜歡聰明的女人,聰明的女人讓男人精神振奮,如果這個聰明女人恰好還有點憨就更好。他說女人只聰明不憨,就會變得鬼氣森森,那對男人不太好玩兒。我是否真聰明不好說,但至少很多時候很多方面很憨。他說剝去我的一層聰明,我露出的憨傻特別讓人踏實,那種踏實是他打娘胎里一出來就特別需要的,而且他說那點憨傻跟他特別匹配。
直到有一天,他決定帶著大把的玫瑰和蘭花來找我。
那時市場上論扎買的鮮花還很少,記得那把玫瑰極新鮮,好像雨過天晴。他還順手買了一個花器,粉白色的,仕女身段似的造型,陶質,插玫瑰特別合適。
同玫瑰花一起拿來的還有他早期發表的作品。我看人的文章通常二百字就決定自己是否喜歡,他的東西才看了兩行就喜歡得不得了。他給我看的都是魯迅風格的雜文。
在我看文章的當口,他在整理玫瑰,打刺、切根兒,然后在陶瓶里插出好看的造型。那一把紫粉色的蘭花,被他插在我煮咖啡的一個玻璃壺中。端起蘭花,他走到我的臥室門口,問:可以嗎?我點頭,他就把蘭花擺放在了臥室的梳妝臺上。再看一眼客廳的茶幾上,得了水的玫瑰正欣然怒放著。極自然地,他做完這一切,只在一旁等著,然后看我。
過后我跟友人說,當他把鮮花在合適的器皿里插出那樣造型的時候,我覺得我可以跟他生活在一起。我喜歡他做的那一切。他善于營造氛圍,仿佛有種從上帝那兒偷來的本事,同時他還在表達另一種東西:作為男人,他是一個懂得品味生活過程的人,不僅懂得,還能豐富過程,提高過程。這又是個不小的本事。
三
我們的愛好極其相似。喜歡安靜,喜歡看書,喜歡有意思的聊天,喜歡看人來人往。仿佛我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對方喜歡的。這種一致性讓我們很快地融合在一起:一起健身鍛煉,一起買菜購物,一起聽音樂會,一起看朋友,一起在書店閑逛,一起在陽光下散步。我們總是手牽著手,總是極自然地彼此相擁。在我們住過的所有地方,人們看到的永遠是我們兩個成雙成對。偶爾不見了一個,就會有人搭話:今天一個人啊?
我們還驚奇地發現,盡管我和他分別有十年的婚姻,但當我們彼此走到一起的時候,我們沒有任何彼此不能接受的、由過去的婚姻遺留的種種(這常常成為再婚的巨大阻礙)。我們完全接受對方,完整地喜歡對方,我們是那樣的默契和心神相通。
說到默契,在我和他一起生活后不久的一天,我們同時下班回家。在沒有任何事先約定的情況下,我和他同時為家里買了五斤大米,二兩綠茶,而且都是一樣的安徽毛峰。那是一次不可思議的重合。記得當時,除了驚訝,我們是那樣的歡喜,心想,怎么會呢?都是二兩,還都是毛峰!
默契,是我們在生活中時時都感受得到的。
十年了,我們一直保持著一個習慣動作。在他開車的時候,只要我坐在他身邊,他就會經常朝我伸出他的右手。伸手的同時,他會轉過他的臉,期待著我的回應。我則立即把左手搭過去,讓他攥住。在會心一笑中,他扭過頭去,繼續讓車無聲地前行。說實話,他那最初的一伸手,格外讓我心動。靜靜地,無比浪漫,又無比深情。而這么多年來,我覺得我就是這樣被他攥著,溫暖地,甜美地,在被愛的氛圍中,過著彌散著油煙味兒的真實而浪漫的日子。
有時,我們賭氣了,只要他朝我輕輕喊一聲“丫頭”,只要他朝我伸出手,只要我把自己的一只手搭過去,我們就立刻心平氣和。在兩人世界里,那個手勢有一種特別的含義,它讓我們意識到彼此相愛、彼此相通的欣喜,還有彼此相遇的難得。
有一次接受采訪,被問到誰是對我影響最大的人,我毫不猶豫地回答是自己現在的先生。同事朋友都認為我近十年來,分明比過去更可愛,也更漂亮;我自己以為最大的變化還是心態,做個認認真真的女人,所以我的確比過去更加平和、從容、寬厚了。
責編/彭藝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