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鴻儒
這個世界是否有點發瘋了?曾見有報載:某地舉辦“未來貴族”夏令營,讓孩子們惡補什么“打高爾夫球”、“馬術”、“吃西餐”等“未來貴族”必須掌握的23種技能,以期有朝一日孩子們躋身“上流社會”而不掉身價。而望子成龍、成鳳心切的家長們居然亦認可了這一“貴族速成包裝法”,以為“讓下一代有個‘貴族的樣子,才叫‘品位”。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回,世道殊異。半個世紀前,“貴族”們“夾著尾巴逃跑了”;孰料一甲子后,那“逃跑了”的貴族居然又“夾著皮包回來了!”曾幾何時,“身家清白”、“苦大仇深”還是舅哥兒們值得炫耀的“政治資本”,但彈指一揮間,連孩子又都要迅速被打造成“未來貴族”了。人間世事之大起大落,你道是看得懂還是看不懂——天曉得!
何謂“貴族”?有朋友說是“屬錢的奴隸”、“貪婪的兄弟”,筆者未敢茍同。雖說每年有什么“富豪排行榜”但卻好像未見有上了榜的“貴族”主動站出來據實招認。私揣恐怕一“招認”,“樹大招風”,易引起輿論關注,而一“關注”又易為有關部門“檢察”,一“檢察”沒得事倒罷,一有事豈不東窗事發,弄不好還可能鋃鐺入獄,多不劃算,不如沉默!
查詞典,下定義么?《現代漢語詞典》上說,“貴族”是“奴隸社會或封建社會以及現代君主國家里統治階級的上層,享有特權”云云,此解釋已陳舊過時,屬老巴爾扎克或曹雪芹筆下“貴族”的范疇,與時下中國國情不合。因為在一個以“金錢”論“貴族”還是“奴仆”的社會里,“貴族”首先是“金字招牌”,而非“頭銜”,它是靠真金白銀堆積起來而非白紙黑字可以書寫的。
那么究竟何謂“貴族”?老巴爾扎克說“培養一個貴族至少需要三代的教養”。他大概有切身體會,故而能總結出如此精辟的“貴族興衰史”:發家——守家——敗家,再發家——再守家——再敗家,從“窮街”向“藍屋”挺進,再被“藍屋”趕出,淪落街頭,不斷地進行“財產再分配”,循環往復,以至無窮。然曹雪芹先生由“鐘鳴鼎食”而“舉家食粥”喟嘆的是“三世而斬”!究竟是“三代教養”,還是“三世而斬”,個中滄桑,大概只有“貴族”們自己知道!
坦率地說,筆者無意研究“貴族”,盡管“文革”中是被人貼了“資產階級孝子賢孫”的大字報的,僅是出乎有趣,意外發現中國的“新貴”們與老巴爾扎克筆下的“葛朗臺”的同中有異,異中有同。“同”者不說,單說“異”者即有三:
其一,中國眼下的“新貴”們的頭銜好像都是“自詡”、“自封”的。那姓氏是否“高貴”,即令人生疑。倘查其祖宗三代,翻翻歷史等,沒準祖上還是吃草根樹皮的“滾地龍”!像筆者隔壁那位自夸的“水產大王”,不過就是在菜市場擺攤的魚販子而已!
其二,眼下上海灘正流行什么“十萬赤貧,百萬脫貧,千萬小康,億萬才算大款”,才是名副其實的“貴族”!真正是“大嚇人”!“億萬身價”,談何容易!記得馬克思有句名言,“資本來到世上,以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我不知道那“身價億萬”的“新貴”的每個銅板是否“滴著血”,但至少“煤礦大王”們的“每一噸煤都沾著礦工們的血”(李毅中語),是事實。不敢說“無官不貪”,“無商不奸”,但頭頂“貴族”花翎的,有幾個屁股是干凈的,恐怕就難說清楚了!
其三便是“教養”。抑或是因需“三代”才能打造一談吐優雅,舉止紳士的“貴族”,無怪乎便早早地要從“孩子”下手了,以免他們輸在起跑線上;亦無怪乎我們多見的是第一代“貴族”,雖號稱“身價億萬”,但舉手投足間,麒麟皮下總掩不住泥眼子,扮相不到位!就好像當年上海灘著名滑稽演員周柏春扮演的《子夜》里的小老板,觀眾怎么看都覺得發噱、好笑——不像!
馮夢龍說:“彼以為真富貴,而旁觀者亦遂以為彼為真富貴,孰知螢光石火,不足當高人之一笑也。”“螢光石火”倒亦未必,夢想成真之際,亦算享盡了人間的“榮華富貴”,勢必招人嘲笑,單須那“真金白銀”的來路明明白白、干干凈凈,他愿“富貴”就“富貴”去好了!最怕的是“葛朗臺”或“張二億”者流,“富貴”夢尚未酣,便一命鳴呼,“一世”而斬了,那可是徹底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