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三首

宗　川

女人

七個女人

推開清晨的薄霧

嘻嘻哈哈

撩起了山村的故事

一個女人

在梳洗溪中的縷縷青苔

她濯啊，濯啊

如同在揉搓情人的胸脯

情人胸脯上茁壯的青黝的羽毛

曾一次次灼痛她的眸子

她在痛楚中微笑

跌落的笑容驚走了桃花魚

——將那一縷縷青苔拉得好長好長

兩個女人

坐在杏樹下

臉不經意間地

湊在了一塊兒

于是讀到了彼此眼中的秘密

有些心慌

又都沉默不語、

都在揣測那個屬于自己的男人

也許，已經書寫另一個春天

三個女人

荷鋤上了東山

巴茅草長得多么茂盛

仿佛遠行男人瘋長的胡須

一茬茬一茬茬

修飾了女人發際的氤氳

飄蕩在麻紗裙子半透明的邊緣

她們開澀澀的玩笑

將思念耕耘成殷紅的泥土的清新氣息

四個女人

五個女人

六個女人

七個女人

我看見了無數個女人在山村的故事

仿佛我家魚塘里落單的鴨子

孵化一個又一個夢的黃昏

我的女人！

相逢

你寂寞地漫步在秧苗茂盛的田埂

露珠無聲地欣賞你的柔曼的腰肢

你把清脆的歌吟和清淺的嘆息灑落

驚醒夢中的蛙、蟾蜍以及黃黃的滑溜溜的鰍魚

匆匆的過客一樣的我

趕一群黑皮膚的羊

揮舞夏日的清涼尋找放牧的灘涂

我驚愕

你的氣息凝聚成田埂下淙淙的流水

你的憂郁彌漫了萬千秧苗拔節的縫隙

我們迎面而來

在窄窄的田埂上

我不知道怎么過去

我的羊群撩起你的白紗的裙

撩起你腮上云彩一樣的紅暈

我聽見蛙們的喘息

鼓動如天邊的悶雷

我的手向上高舉定格成撫摩的雕塑

我感覺你的肌膚你的長發你的飄忽不定的氣息

一分分沁入我的指尖

游走于我的脈搏

我側身了嗎

你緩緩地轉身

我驚異你的眸中深邃的溫柔

你舉手捋起這個清晨

從我身上跨過

羊群行走不停

我聽不見它們的聲音

在這個夏日秧苗茂盛的田埂

夏霧

是我純樸的鄉下妹妹的紗巾失落了吧

被調皮的小鳥銜來

隨意地丟棄在大山的脖子上

又被風阿姨無意中撩起

把所有的希冀都包容在氤氳中

我的淺淺的足音

與山腳小溪里親密的野鴨

以及農舍院壩前的茂盛的黃桷樹

還有母親的褶皺的面頰上慈祥目光中充盈的思念

一縷縷 一絲絲

沿著山的脊梁奔跑

然后我們的復雜的思緒

連同山村里的傳說

一一分解

撕碎

升騰

銀杏葉

我的銀杏葉藏在詩歌稿子里

仿佛我的那些詩句

經不起時間的推敲

一句句跌落成粉身碎骨的疼痛

砸得地上火星直冒

銀杏葉保持翠綠的姿勢

文靜地躺在第一百三十一頁與一百三十二頁之間

她的紋路清晰而且干凈

她圓潤的邊緣起伏如少女的胳膊的線條

褐色的柄倔強地支撐著歲月的印跡

我的手指滑過她的肌膚

輕輕地

不敢有絲毫大意

仿佛觸摸處子的禁地

風從窗戶的縫隙擠進來

不顧我的憐惜

帶走了我的銀杏葉

從摩天的高樓里

一直飛翔

飛向遙遠而不可企及的地方

責任編輯 卓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