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把琵琶和箏之類的中國古代優秀的傳統樂器用來充實和豐富外來的交響樂器,從而把交響音樂變成具有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的交響音樂形式呢?能否把中國優秀的古典名曲改編成交響樂曲,從而使之發揚光大呢?”這是已故音樂家、原中央音樂學院教授王樹從五十年代就開始思考并潛心研究的一個重大課題。
否把琵琶和箏之類的中國古代優秀的傳統樂器用來充實和豐富外來的交響樂器,從而把交響音樂變成具有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的交響音樂形式呢?能否把中國優秀的古典名曲改編成交響樂曲,從而使之發揚光大呢?”這是已故音樂家、原中央音樂學院教授王樹從五十年代就開始思考并潛心研究的一個重大課題。
王樹,四川渠縣三匯鎮人。從小酷愛音樂。1945年于四川省立達縣師范學校畢業后從事中小學音樂教學,一年后又考入西南美術專科學校音樂系,1948年考入南京國立音樂學院(即今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學習。1953年秋,王樹以其交響音樂序曲《祖國之歌》、小提琴獨奏與樂隊曲《家鄉之歌》等優秀作品畢業并留在系里任教。他先后教過民間音樂、復調音樂、曲式學、作曲、配器等課程,其中任高年級配器課的時間最長。在幾十年的教學工作中,他除了編寫了一系列豐富多彩的教材,發表了《論民間合奏》《論華彥鈞作品結構的藝術特色》《論斯特拉文斯基早年的管弦樂法藝術》《交響音樂配器寫作》等多種音樂論著,還創作了多種體裁和形式的音樂作品,其中,聲樂作品主要有《無伴奏合唱曲集》、大合唱《東風萬里》、故事大合唱《飛吧!草原的鷹》、清唱劇《悲壯》等,管弦樂作品主要有交響序曲《祖國之歌》、小提琴獨奏與樂隊曲《家鄉之歌》、組曲《在晉西北高原》《陜北隨想曲》、交響敘事曲《十面埋伏》、音詩《云海》、雙弦樂隊曲《夜》、雙箏與交響樂隊的《回旋協奏曲》等,室內樂作品主要有笛子與鋼琴曲《好啊!新疆》、小提琴獨奏曲《隨想曲》、大提琴獨奏曲《心潮》等。
從王樹眾多的音樂作品和論著中,明顯看出他是一位勇于探索、大膽創新并富有進取精神的音樂家。他為中國音樂事業做出的最大貢獻,就是把交響音樂這種外來的形式加以中國化和民族化,并在繼承和發揚祖國民族音樂傳統方面大膽革新和嘗試。交響敘事曲《十面埋伏》、雙箏與交響樂隊的《回旋協奏曲》等作品就是他在交響音樂民族化方面杰出的代表作。
“其實,交響音樂樂隊的編制形式和音響,也是在不斷改進和豐富的,而我們中國的傳統樂器,特別是像琵琶和箏等古老而優美的彈撥樂器,又都具有特殊的音樂色彩和豐富的表現力,為什么不可以設法把它們納入交響樂隊,從而創造出獨具中國特色的交響音樂形式呢?”這是王樹當初在探索交響音樂民族化問題時大膽提出的一個設想。這個設想在當時的音樂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其中有不少人持懷疑態度,以至連王樹的老同學當中都有人潑冷水,勸他不要在這方面“枉費心機”,浪費時日。至于個別崇尚西洋音樂、對中國傳統音樂抱民族虛無主義態度的人對王樹的設想更是嗤之以鼻。在這些人看來,要讓中國傳統樂器與交響樂隊一道登大雅之堂,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但是,不管別人怎么冷嘲熱諷,王樹執著于交響音樂民族化的癡心不改!他大膽探索,敢于創新,極力尋找中國傳統音樂和傳統樂器與西方交響音樂和交響樂器之間的共性和“結合點”。1959年,一部具有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的交響敘事曲《十面埋伏》,終于在王樹的手里誕生了!
《十面埋伏》原系中國古典樂曲寶庫中具有史詩性的一首琵琶大曲,內容描寫漢王劉邦與西楚霸王項羽垓下之戰。樂譜運用琵琶特有的技巧,描繪我國古代的戰爭場面,表現千軍萬馬沖鋒陷陣的驚天動地之勢,頗為生動感人。王樹選用這首琵琶古曲為素材,同時參照另一首內容相似的古典琵琶大曲《霸王卸甲》,充分發揮交響音樂的表現形式,大膽地把我國民族傳統樂器琵琶納入了交響樂隊,并用它去取代交響樂隊里的小提琴,從而創造出由琵琶在交響樂隊里“領銜唱主角”的交響音樂《十面埋伏》。1961年,中央音樂學院組織了六個琵琶(最好用十個琵琶,當時湊不齊)與交響樂隊結合,首次排練演出《十面埋伏》,結果一炮打響,非常成功!中央人民廣播電視臺播放了演出現場錄音,在音樂界頓時引起很大反響,同行們紛紛向王樹表示祝賀。
交響敘事曲《十面埋伏》的誕生與演出,破除了“交響音樂不能中國化”,“中國傳統音樂和樂器不能登交響音樂大雅之堂”的迷信,是王樹對我國民族音樂的巨大貢獻。但奇怪的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王樹卻因《十面埋伏》而受到迫害。“紅衛兵”抄了他的家,其中一位趁機搶走了《十面埋伏》的手稿。幾年后,這個人攜手稿跑到香港,搞出了一個他的所謂交響樂曲《十面埋伏》,并由日本一家唱片公司錄制成唱片公開發行。
更滑稽的是“文革”后期,那個欺世盜名的江青,居然采取盜用現代京劇“樣板戲”成果的手法,企圖竊取王樹交響敘事曲《十面埋伏》的成果。她組織了一幫人,也要寫出個《十面埋伏》,并幾次派人強令王樹交出他的《十面埋伏》總譜,還派人去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查找《十面埋伏》的錄音磁帶,未能得逞。
粉碎“四人幫”以后,音樂界很多同志紛紛要求為王樹的《十面埋伏》正名。音樂評論家李凌熱情鼓勵王樹把他的交響敘事曲《十面埋伏》總譜拿出來重新排演。1979年,日本山形交響樂團指揮村川千秋在中國聆聽了中央樂團用四個琵琶與交響樂隊演奏的《十面埋伏》以后,興奮地對王樹說:“你創作的《十面埋伏》,雅俗共賞,好像電影一樣,有故事,有情節,形象十分鮮明。”村川千秋當即向王樹表示,他很想把《十面埋伏》帶回日本去演奏,但苦于沒有琵琶。他懇切希望王樹為他改寫一部純交響樂隊演奏的《十面埋伏》,他要讓世界各國的音樂愛好者也能欣賞到這部中國式的交響音樂。此前,李凌、韓中杰等國內音樂家和樂隊指揮家也向王樹提出過類似的建議。據王樹講,他很快就滿足了國內外這些同仁和朋友們的要求。
1983年,王樹又創作了一部中國式的交響音樂——雙箏與交響樂隊的《回旋協奏曲》。此曲把我國另一種古老的彈撥樂器箏請進了交響樂隊,讓箏也像琵琶一樣去取代小提琴,從而在交響樂隊里“唱主角”。
雙箏與交響樂隊的《回旋協奏曲》的素材取自我國民間的琵琶古曲《海青拿天鵝》。《海青拿天鵝》又名《海青拿鶴》,反映我國古代北方少數民族的狩獵生活,描寫猛禽海青(原名海東青,即白尾海雕)在天空追捕天鵝的叱咤風云的生動場景。《回旋協奏曲》較之《海青拿天鵝》,不僅在思想內容上有所繼承和發展,而且在音樂表現形式上進行了大膽革新。王樹吸收了我國民間傳統樂曲的某些特點,另以回旋形式作為樂曲結構中心,運用交響音樂的現代寫作技法以及色彩豐富、音響幻異莫測的樂隊語言,從而創作出了這部從內容到形式都更為豐富的、具有鮮明民族風格的交響音樂。特別是在箏的寫作方面,有很成功的創造。王樹在對我國傳統箏(五聲音階的)和改革箏(七聲音階的)進行了深入研究和反復對比以后,大膽地采用了七聲箏和五聲箏相配合的雙箏演奏形式,創造性地使用了適合箏的特點的現代樂器語言,大大豐富了箏這種古老樂器的表演手段,突出了傳統箏的演奏技能,進一步擴大和提高了箏的藝術表現力。1983年10月,應中國唱片社和香港唱片公司的邀約,由東方歌舞團古箏演奏家張燕與中央樂團指揮家陳燮陽指揮的交響樂隊聯袂演奏了這部雙箏與交響樂隊的《回旋協奏曲》,中國唱片社和香港唱片公司都錄制了唱片。
1992年2月,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薩克拉門托交響樂團舉行的“來自加利福尼亞和沿太平洋的音樂”演出會上,由張燕領銜演奏的雙箏與交響樂隊的《回旋協奏曲》成為最受歡迎的作品。美國音樂評論家Robyn Bramhall著文發表評論說:“王樹運用了現代作曲技巧的種種變化,在管弦樂伴奏和雙箏獨奏音樂中,彌補和豐富了傳統的音樂素質結構,使它相當地富有傳統的現代風格。《回旋協奏曲》主要由木管和銅管演奏,音樂具有歐洲、尤其是法國新古典主義的風味和明亮有力而怪誕的特征,作曲家通過它奇異而豐富的音樂語言,開創了古箏演奏的新天地。”美國另一位音樂評論家William Glackin評論道:“中國第一流的作曲家王樹”創作的《回旋協奏曲》,“其旋律的核心是一首十四世紀的民間曲調,音樂風格是亞洲風味與歐洲風味傳統的結合——這部作品的演出,具有說服力地給人們以深刻印象,贏得了全體聽眾極其熱烈的掌聲。”
第一個設想把交響音樂中國化和民族化的人,也許不是王樹,但是把這種設想變為現實的人,王樹則應該算是“第一個”!他的交響敘事曲《十面埋伏》和雙箏與交響樂隊的《回旋協奏曲》,也應是首先把中國傳統音樂和傳統樂器與交響音樂和交響樂器完美結合的典范之作,亦即具有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的交響音樂。李煥之先生1982年在香港亞洲作曲家聯盟大會上發言時特意介紹了王樹在探索交響音樂民族化方面取得的重大成就,并當場播放了《十面埋伏》的錄音,引起了與會者的熱烈喝彩。
交響敘事曲《十面埋伏》和雙箏與交響樂隊《回旋協奏曲》的誕生,開創了交響音樂民族化之先河,在中國音樂界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并已陸續產生了如琵琶協奏曲《草原小姐妹》《霸王卸甲》等一批中國民族交響樂曲。
“其人雖已歿,千載有余情”,王樹在探索交響音樂民族化方面的功勞是不可磨滅的!
何丕榮《農民日報》高級編輯
(責任編輯 張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