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效仁
“大學不能變成‘技工學校!”這是第三屆中外大學校長論壇,對中國高等教育的急功近利提出的批評。對此,葡萄牙里斯本大學校長安東尼奧在報告中說:“大學重新成為歐洲國家研究的中心力量。”
這讓人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一件事:斯坦福大學兩個諾貝爾獎獲得者面對記者的提問:“你的發現有什么實際應用?”“沒有,沒有實際應用。”諾貝爾獎得主丁肇中先生也曾說過:“我所做的研究工作大多數是最花錢,也最沒有經濟效益的。”而有“用”,還是沒“用”;有“效益”,還是沒“效益”,似乎已成了中國當下高等教育和科學研究的試金石。我想問的是,這種沒有實際應用、沒有經濟效益可言的發現、研究,我們能不能容忍?在中國的教育和科研界,會不會受到應有的尊重、保護和鼎力支持?在就業率成了高考教育指揮棒的大趨勢下,在大學即將變成“技工學校”的現實情況下,這樣的教學科研會不會成為孤家寡人,抑或不識時務的愚蠢之舉?
讓我們來看一份來自全國百所高校6000多名應屆大學畢業生的就業調查問卷:簽約和已有意向的占49.81%,不想馬上就業的占15.02%,沒找到工作的占27.25%。于是,就業率自然成了高校運轉的指揮棒,也成了教育行政主管部門考評教學的重要標尺。現在許多學校片面追求就業率,一心瞄準市場需求,教學設計完全按照就業的思路就成了智性的選擇。開新課也是開那些非常實用、希望學會就馬上能找到工作的課。以至于越是熱門的專業越有技工化的傾向。一個相對極端的例子是,某些IT專業的導師招來了研究生,就直接送到公司實習,讓他們在公司接受訓練。事實是,正當教育似乎越來越與市場接軌、越來越“經世致用”之際,卻離教育的精神和本質漸行漸遠。
其實,教育的使命不只是對現代化建設提供一般性的智力支持,而是要為人類社會發展的前途未來作出方向性、前瞻性、創造性的科學發明、發現和創新。教育的本質主要不是教會學生如何學習專業知識,而是要教會他們如何學習,如何創新。而這種創新的能力,既需要日積月累的知識儲蓄,更需要遠離功利、不受干擾和擠壓、數年如一日的艱辛勞動。因此,大學必須具備獨立精神,不能簡單地跟著社會風氣走,更不能世俗到成了市場及就業的奴仆。從這一意義上說,大學培養的應該是未來5年~10年的人才,而不是培養急于就業的技工類人才。美國一個比較研究型大學與技術型大學學生潛力的報告顯示,兩類學校的學生在開始工作時表現差不多,甚至后者的表現還要更好一些。但時間長了差別就出來了:研究型大學的學生有創新潛力,而技術型大學的學生則慢慢被淘汰了。培養了無數IT精英、學校與硅谷的合作模式被多個國家所借鑒的斯坦福大學,有著濃厚的商業氣息,卻秉承著這樣一種理念:大學最重要的使命是創新知識。正如著名經濟學家舒爾茨所說,經濟主導的教育肯定不是完整的教育,不是以人為本的教育,更不是成功的教育。
所以,大學不能只考慮短期的產業成果,更應該做好基礎性研究,而不管這種研究當下有沒有經濟效益,或者能不能實際應用。很多人不理解為什么要做尖端科學,費用昂貴且不實用,其實這是不了解學術研究規律的一種表現。上世紀30年代,最尖端的科學就是原子物理。那個時候所有的科學家研究物理完全是為了好奇,而現在它已廣泛用在激光、超導、照相機上。上世紀40年代,最尖端的科學是原子核物理,現在也已經用在了能源上、國防上。所以,創新研究從發現到應用有一個過程。這個過程可能是20年、30年,也可能是40年,而它只要應用以后,就會改變整個人類的生活。應該說,丁肇中先生之言正是對我們當下急功近利的教育、科研最好的批評。或許這也是我們與國際科技先進水平、與諾貝爾獎項距離遙遙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