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３Ｇ泥潭里福音

田啟林

圍繞中國3G牌照的引而不發，國家利益彰顯堅決，市場均衡目標日漸迫近，全球巨頭豪賭反復其間。中國電信業改革的戲劇之所以好看，緣于當局不但敢于放誘餌，而且不回避強我之自信。

時間進入2006年9月，全球范圍內的電信企業和分析師們都在屏息凝神地注視著中國。盡管今年以來，中國電信業內已是紛爭不斷，但這些爭論多數只是紙上談兵，而早已排上日程表的兩件大事——3G發牌并投人商用，遑論借此進行第三次電信重組，也看不到任何啟動之跡象。

國際電信企業和市場分析人士此時如墜云霧，就連電信運營商也開始顯得忐忑不安了——3G牌會飛到自己手里嗎?一家電信運營商的新聞發言人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就曾無奈地表示，這些問題(3C發牌、電信業重組)我們也在等待，我們掌握的情況并不比你多多少。

眾所周知，盡管中國的四大電信運營商都已經在境內外掛牌上市，但電信行業依然是中國壟斷性最強、受行政指令最強的行業之一，其“一把手”仍然是由中組部決定并由國資委直接任命，級別高高在上——副部級。

這4家“巨無霸”企業，坐享壟斷性暴利，動輒可以調配百億當量的資金，憑借壟斷性資源，更可以隨意改變電信附屬行業的游戲規則，而如今涉及3C發牌、企業重組這樣的結構性調整——盡管這樣的調整可能給企業的生存環境帶來根本性變化，他們的發言權和討價還價的余地卻顯得有限了。

3G牌照落入泥潭

自從2005年年初信息產業部部長王旭東明確表態之后，中國3G便如同那個叫做戈多的神秘人士一樣，一再通過各種渠道，放出自己“即將到來”的消息：每一個“接近管理層的專家”、每一個“消息靈通人士”，在每一次神秘地透露“3G即將發牌”的消息時，都顯得言之鑿鑿，并附有各式各樣、縱橫捭闔的“電信四國勢力范圍重新分割圖”。

然而一年多來，除了各路專家“謀殺”了無數媒體的版面之外，中國3G發牌的時間表及其具體方案，依然如同被等待的戈多那樣，無限接近，卻又永遠無法到達。

在這長久的等待中，對中國3C市場覬覦已久的國際電信巨鱷之間的力量對比也發生了變化。

強的拖弱了：2001年就與中國聯通開始CDMA2000技術合作的高通公司，其CDMA2000技術曾經占據了全球3G市場的80％份額，卻在中國空耗了5年時間，盡管設備與技術均已到位，遲遲不能投入3G應用。

弱的拖死了：除大唐移動外，擁有TD-SCDMA(下稱TD)知識產權最多的西門子通信部門，由于虧損嚴重，與諾基亞合并，實際退出了這一市場。

只有尚未涉足中國3G市場的諾基亞(WCDMA)漁人得利：一方面得以蠶食CDMA2000在全球其它地區的市場份額，將同處歐洲的老對手西門子通信部門收入囊中；另一方面憑借其在2G時代在中國布下的GSM網絡及其平滑升級到3G的概念，令其WCDMA成為中國各大電信運營商最為心儀的3G技術。

在國內，經過近一年的爭論，3G問題的癥結實際已經明朗——3G問題，其實就是中國概念的3C技術TD的問題，只要TD存在的問題解決了，3G的一切問題也將迎刃而解。

“TD的技術成熟度不夠，無法投入商用，同時國家已經在TD上投入了大量的人財物，又決不能放棄，因此中國3C的發展才陷入了當前的僵局。”北京郵電大學的一名專家在8月下旬參加了多次有關TD測試的閉門會議之后，向記者表示。

TD的權利

今年二三月，在國家主管部門領導的多次督戰下，TD技術先后在保定、青島、廈門三地投人外場測試。其中，保定地區測試的運營商為中國電信；青島地區測試的運營商為中國網通；廈門地區測試的運營商為中國移動；中國聯通沒有參加TD測試，據猜測主要是由于聯通已經擁有一張準3G網絡的緣故。

按照信息產業部的原訂部署，TD的預商用網測試本應在今年6月結束，然而自測試開始以來，關于TD測試失敗的消息便不斷傳出：先是有傳言稱TD終端只有兩款合格，此后又有消息稱TD測試結束時間將延期、TD測試通話接通率不足40％等。在此過程中，除了TD聯盟等企業聯合組織出面否認外，國家主管部門對此不置一辭，同時參加測試的電信運營商也拒絕向各路記者透露真實情況、表明態度。

盡管相關各方態度曖昧，但業界仍可以從已經發生的事實中嗅出真實情況：TD測試的預定結束時間一延再延——從8月拖至9月，最新的時間表已經拖至今年10月底。

很多業內人士以為，在保定、青島等城市的外場測試結束后，TD就將進入正式商用階段，拖延已久的3G牌照也將很快發放。然而上述參加會議的專家告訴記者，“現在牌照發給誰根本就沒定，甚至有可能暫時不發牌照，所有運營商想要上3G就只能做中國標準的TD?！?/p>

仍需進一步說明的是，由于外場測試是在沒有真實用戶的情況下進行“仿真”測試，而且整個測試范圍相當有限，與滿負荷運營、全國范圍內的互聯互通、數據下載時所出現的真實情況根本無法相提并論。套用一句物理學上的術語，外場測試是在理想狀況下的測試，真實情況下所需要面臨的故障和技術問題，將遠遠大于“仿真”情況。

一名2003年曾經參與WCDMA技術“仿真”測試的專家告訴記者，WCDMA是在外場測試結束后，又用了兩年多的商用時間，才在實踐中逐步完善起來，有了對各種意外情況的應急處理經驗和備用方案。

據透露，下一階段中國3G的任務，將集中在TD的全國范圍內商用運營上面，目的是在實際運營中對TD進行測試。這個階段不發3G牌照，同時TD向所有運營商開放，所有人都可以做3G，“你可以選擇不做3G，但要做就只能做TD?！边@名專家表示。

在這種情況下，原本被業界確定為3G發牌的時間底線——今年年底，又將再次推后，“只有等TD商用測試到成熟了，別的技術才可以進來，這時候才會發3G牌照。而對于發牌時間，依然沒有明確的時間表?！?/p>

TD將開始全國商用測試，這對于幾乎所有的國內外電信企業，都不是一個好消息，首當其沖的將是電信設備企業。

按照業界的估計，搭建一張TD網，投資不過在800億-1000億元之間，而如果3G牌照發放，就要同時建設3張網，其投資當量就可達6000億之巨，而且每年還將在設備維護、更換階段發生巨額的費用，如此大的落差，把被吊住胃口的電信設備商們從天上扔到地下。

電信設備商喜轉悲，運營商其實也樂不出來。比如，對于固話業務不斷滑坡的中國電信來說，推遲3G牌照發放，就是推遲其獲得移動運營的正式資格，參與TD的試商用，能否獲得移動運營資格，也是個問號；再比如，對于中國移動而言，由于目前其2G業務仍處于獲利豐厚階段，對于3G技術，它本能地是持反對態度，TD的全國商用，使其希望搶先獲得WCDMA牌照進而在3G市場上保持2G時代的領先的想法破滅了。

此外，運營商的拒絕還有更深層的考慮一旦采用TD，需要承擔未來市場規模、國際合作、國際漫游上的風險，這方面，日本在2G時代采用了獨有PDC，結果導致日本移動通信無法與歐美兼容，電信業遭受重大打擊，就是最大的教訓。

電信重組扶弱抑強

今年以來，在3G面前，重組整合再次成為中國電信業的一句流行語。在過去10年進行的兩次電信業重組中，出發點是引入競爭：1999年將中國電信的移動業務剝離，成立了中國移動；2002年按地域劃分完成了中國電信的南北分拆。而這第三波重組，市場人士認為，盡管其原動力來自于3G帶來的市場格局改變，但最終的著眼點仍在于恢復市場競爭均勢，同時消除惡性競爭事件。

盡量目前中國的四大電信運營商就其實力而言均可以稱為“巨無霸”，但4家企業之間的實力仍處于嚴重失衡狀態。實力最強者為中國移動，其2005年的營收為301．040億美元，居次席者中國電信，2005年營收額為209．714億美元，中國網通與中國聯通則分別為108．049億美元和94．271億美元。

據此計算，中國移動可算是一枝獨秀，不但業務收入比網通與聯通高出3倍左右，而且業務前景要遠遠優于次席的中國電信；中國電信雖然絕對數仍較高，但其業務范圍局限于固網，同時計劃經濟時期遺留的包袱較重，業務收入正逐年滑坡。

事實上，市場競爭者強弱懸殊，同樣不利于有序競爭格局的形成：相對小的運營商為了盡快成長，必然采用價格戰等惡性競爭手段來擴大市場，而有實力的運營商必然會利用自身的優勢在價格和互聯互通方面，對小運營商進行壓制，這方面的惡性事件，已經屢見不鮮。

因此，去年以來，電信業內便已經開始廣泛流傳著各種版本的電信業重組方案，其中最常見的是“六合三”方案和“四合二”方案。六合三方案指中國移動不變拆分聯通C網和C網，其中G網并人中國電信，C網與網通合并組成新聯通，從而出現3家全業務運營商；四合二方案指：中國網通并人中國移動，中國聯通與中國電信合并，從而打造兩家全業務運營商。

此前業界的呼聲一直傾向于實行六合三方案，原因很簡單，對于管理層而言，將3張牌照分發給4家或者兩家運營商，都將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首先，考慮到中國聯通已經擁有CSM和CDMA兩張網絡，同時已經運營CDMA網絡多年，與技術擁有者高通合作關系良好，因此幾乎將“鐵定”采用CDMA2000——信息產業部甚至沒有將其列入TKTD測試的陣營；而中國移動、中國電信和中國網通誰會獲得WCDMA牌照、誰會獲得TD-SCDMA牌照，是單獨組網還是混合組網，都仍屬待定之局。

根據此前業界普遍的猜測，由于網通目前贏利能力最弱，單獨以TD-SCDMA組網的可能性并不大；TD的最終選擇實際上將主要在國內最大的固話運營商中國電信和最大的移動運營商中國移動之間產生。

由于中國電信與中國移動均對單獨以TD組網的安排抱有抵觸情緒，因此，各種“拼盤方案”開始盛傳于業界，其中包括電信與網通混合組網，及中國移動單獨承擔起混合組網的任務，在部分地區以TD標準與WCDMA混合組網。

提出這兩種方案的專家認為，由多家運營商混合組網，一方面可以減輕TD建網初期對于運營商的資金壓力，另一方面可以避免將TD的成敗系于一家運營商之身，為TD贏得更多的發展機會。

但混合組網的劣勢也是顯而易見的，此前由于中國聯通手中同時掌握了GSM與CDMA兩張牌照，形成了“左手打右手”的內部競爭格局，在很長時間內都沒有理順整體的發展思路。而在聯通內部，相對于c網來說，技術仍不成熟的C網的發展，也因而受到長期壓制。

反對“混合組網”的呼聲，也正是出于這種考慮——一旦混合組網，技術相對成熟的WCDMA勢必得到優先發展，而TD在失去發展先機的同時，也許將永無出頭之日。

針對于此，投資銀行高盛與雷曼兄弟公司提出：中國電信單獨組建TD網，并以收購中國聯通的GSM網作為補償，而中國移動則獲得WCDMA牌照。

這一預測幾乎就是3C時代的“六合三”方案——在將C網㈩售給中國電信之后，聯通將C網與網通合并，組成第三家實力能與中國電信、中國移動相抗衡的全業務運營商，似乎已經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這一預測也得到了來自中國電信的消息的印證：據中國電信內部人士透露，與中國移動全力爭取WCDMA牌照不同，中國電信的底線則相對靈活。

“固話這一塊的收益近年來下降得很快，必須爭取到發展新業務的機會，而最關鍵的就是一張移動運營的牌照；只要得到了移動運營牌照，就可以把許多我們特有的增值服務(包括寬帶和IPTV)與移動電話(手機加小靈通)打包，利用打包服務的優惠資費，提高用戶對于電信服務的忠誠度?！边@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國電信人士表示。

唯一的反對意見則來自兩家較小的運營商網通和聯通。在同時運營C網與c網過程中，聯通深知業務整合之難，而在過去的歷次拆分整合中，中國電信只是單純地將中國移動和南方電信剝離出去，網通卻先后實現了吉通、小網通、南方電信等不同公司之間的重新融合。

“企業的融合比拆分更難，我們為此耗費巨大精力。比如各個不同公司合并后的同工同酬，說起來很容易，網通花了3年才解決。”網通副總經理裴愛華針對重組傳言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