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令夕改的工程

王　剛　李　楊

正在天津發生的一個剛建完不久就要被拆除的地產項目，也許能更明顯地暴露出城市發展過程中，相關部門失當的做為與不做為

用三年的時間，天津人完成了一項景觀工程。緊接著，他們又用三個月時間來想辦法拆掉它。在別人聽來，這像是個笑話，而對于正面臨拆遷的天津的501戶居民來說，這是件哭都來不及的真事。

一個“景觀項目”

2003年，為在天津火車站周邊添加一道景觀住宅區——天津河東區惠森花園正式開工。

這個被特批的小區，坐落于天津火車站站后廣場地區。小區共有22棟樓，一期9棟，二期13棟。

據本刊記者調查，惠森花園的開發商是以“劃撥”方式取得了該項目土地的。在其《商品房買賣合同》中也明確顯示其土地來源為：劃撥。

《土地管理法》對劃撥用地曾有明確規定，“劃撥出讓的土地由于未向國家交納土地出讓金，不允許作商品開發利用。”而惠森花園卻最終成為了一個“商品住宅項目”。

惠森花園的開發商是天津市鼎基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是孫汝為。經本刊多方證實，此人之前曾在天津市河東區建委擔任公職。

但是，惠森花園的住戶們恐怕根本沒有想到，2004年，另一個國家重點工程，“北京至天津城際軌道交通項目”（以下簡稱京津城際鐵路項目）的可行性報告已經獲得了國務院的批準。這個項目，最終將導致惠森花園近三分之一的樓房要被拆掉。而這時，惠森花園的施工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兩個工程的共同進行時

2005年5月底，惠森花園的第一批住戶入住小區，而到最后一批住戶入住時，已經接近了2006年3月——拆遷公告的發布期。

拆遷公告發布于2006年3月5日的天津《今晚報》上，上面寫著:惠森花園一期拆除5棟，二期拆除3棟，拆遷期限截止2006年3月31日。拆遷的原因是：要為即將開工的京津城際鐵路項目讓路。

501戶被拆遷居民深表納悶，剛剛建成的房子為什么又要拆呢？

他們來到天津市河東區建委，得到的回復是，京津城際鐵路項目是國家重點工程，居民應當認清形勢，做出適當的犧牲。

這個答復501戶拆遷居民并不滿意——作為一項國家重點工程，它的立項、規劃肯定需要經過長期的論證。一般情況下，在此期間，鐵道項目涉及的范圍建設都會納入統一規劃，以免造成損失。怎么會發生說建就建，說拆就拆的事？

后來居民才得知，至少在2003年9月5日，天津市政府就已經成立了天津市京津城際鐵路客運專線建設領導小組。這個領導小組負責協調項目前期工作，定期召開工程調度會議——令人吃驚的是，其時，正值惠森花園開工前后。

另有消息稱，在2003年，天津鐵路分局也成立了專職機構，專司京津城際鐵路相關的協調和規劃等工作。本刊在鐵道部得到的信息顯示，在2004年，鐵道部已經為京津城際鐵路項目撥款5000萬元，2005年，計劃投資28億元。

然而就在此期間，惠森花園卻一直在施工。直至2005年5月，惠森花園內那些面臨拆遷的部分樓房才剛剛建成。9月，二期仍在銷售。

值得注意的是，一項房地產項目的報批，其中若干程序是必不可少的。首先要向規劃行政主管部門提交選址申請，后者根據全市經濟社會發展策略、城市總體規劃等各級規劃，對項目選址進行初審。之后，還要經歷計委和規委的審批，取得《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和《建設工程開工許可證》，最終還得經過主管基建的負責人簽字。

而惠森花園從立項到施工，這期間，負責協調京津鐵路前期協調工作的領導小組，曾發揮了怎樣的協調作用，至今無從證實。

被當面戳穿的拆遷款謊言

剛住進新房即面臨被拆，501戶被拆遷戶的厄運才剛剛開始。

隨后，有關部門初步擬定拆遷補償價，平均為每平米補償5400元。按照2005年6月天津市政府給出的普通商品房住宅成交價格，惠森花園所屬地段的商品房應該在每平米6600元左右。時隔一年之后，周圍地段的商品房價格已經竄升到了每平米7000元。拆遷戶認為，有關部門給出的拆遷補償與現實落差太大。這成了該事件蔓延的導火索之一。

為此，政府限定的拆遷期限一拖再拖，直至拆遷戶們將問題反映到了鐵道部。

2006年6月23日，50名拆遷戶代表來到鐵道部。鐵道部一位姓崔的官員接待了他們。這位官員透露，鐵道部給的拆遷補償款要比預算的多很多，大約為每平米8000元左右。

崔當著上訪代表的面即給天津市河東區建委的領導撥了電話，在電話里，河東區的這位領導稱，拆遷補償款落實的很到位，每平米給了8000多元。

這個說法在那一刻被居民證實失實。隨后，鐵道部給拆遷戶代表的答復是，先等消息。

其后，天津市河東區建委的相關領導被鐵道部叫去北京“協調此事。”

7月1日，冒著周遭彌漫著的火車跑的聲音和飛揚塵土，業主代表武潤巖坐在小區院子和幾個拆遷戶開碰頭會。

而圍墻外，天津站改造擴建工程已經開始，2005年11月，天津站交通樞紐工程指揮部成立，負責協調拆遷工作。武潤巖發現，指揮部的成員和前兩年京津城際鐵路客運專線建設領導小組的成員幾乎一致。

一位姓蔣的被拆遷人說，他是2006年春節剛剛搬進這里的，在一個月后的3月5日，他被告知自家的樓房將被拆遷，必須在之后的20天內徹底搬走。他回憶，當時房子裝修的氣味尚未散盡，一切來得太快。

另有500戶居民面臨著與蔣先生同樣的遭遇。在之前的三年里，他們分別購買了這里的8棟商品住宅樓。當年，這里是天津市城市改造規劃中特批的景觀小區。這也是他們選擇居住于此的一個主要原因。

建成它，然后馬上拆掉它——一場城市發展史上頗為滑稽的“積木行為”正在上演，而“以人為本”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