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地”震李寶金

李　楊　王　剛

天津市檢察長李寶金的落馬，顯示了政府強力介入房產調控的決心。天津“地”震激起的漣漪，應當引起地方官員和開發商的警醒。

如何讓中國的房地產業良性發展，政府相關部門和開發商都有太多的工作要做，作為與不作為之間，關乎市場的發展，更關乎法律的尊嚴。

天津市一位領導曾對公眾說過這樣一句話：“天津有腐敗現象，但是沒有腐敗官員。”李寶金的落馬打破了這一斷言。6月12日，天津市政法委副書記、天津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李寶金，因涉嫌經濟問題被中紀委宣布“雙規”

天津公檢法系統一位官員向《中國新聞周刊》證實：李寶金的問題非常多，導致他落馬的直接原因與天津地產商人王小毛有關。

王小毛，女，天津浩天集團公司董事長，兩個月前已被帶到唐山接受調查。天津市相關部門的一位知情人士告訴本刊，王被調查的原因是，修筑津汕、津晉高速公路等工程存在經濟問題。

此說目前尚未得到其他消息來源的證實。

國家的強力

據《天津日報》報道：6月8日，天津市檢察院召開全市反瀆職侵權工作推動會。會上，作為檢察長的李寶金做了長篇講話。6月10日，天津市第十一屆運動會開幕，李作為市領導還出席了開幕式。然而，兩天之后，12日下午，李被中紀委帶往唐山接受“異地調查”。

6月13日上午，天津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齊二木、市委政法委副書記吳吉棟到市檢察院，在當天召開的一次處級以上干部會議上宣布：“在查處其他案件的過程中，發現李寶金有經濟問題，中紀委決定對其采取‘雙規”。

此后，天津市檢察院的工作暫時由副檢察長高勇主持。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天津房地產界律師說，這個案子與天津市正在調查的另外一些案件有著共同的背景——中央正在打擊房地產領域內政界與商界相互勾結的腐敗行為。

今年5月，國務院出臺了房地產調控措施（國六條），但各地的效果均不如人意，業界人士分析，重要原因就是房地產業內存在著嚴重的官商勾結。6月1日，國土資源部緊急召開全國土地執法工作會議，甚至下達了治理指標：要求各省在今年6月份公開、依法、嚴肅查處3起以上嚴重土地違法案件，年底前達到8起以上。

“李寶金案，是國家強力介入房產調控后掀起的浪潮。”這位律師認為。

李寶金，生于1942年。早在1961年7月就進入天津市公安局，從一名基層民警一路升遷，歷任天津市公安局二處干部、政辦室副主任、副處長、處長，1987年任天津市公安局副局長。1992年，擔任天津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副局長，1993年同時擔任市政法委副書記，1998年6月當選天津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并任市政法委副書記。2003年1月，李再次當選檢察長，到2007年將任期屆滿。

身為檢察長的李寶金，卻與房地產商關系密切，在天津政界并非秘密。

一位天津房地產界的律師告訴本刊，天津的房地產商都以結識李寶金為榮。王小毛，是與李寶金走得最近的一個。二人相識大約在1997年。當時，王小毛的公司因一起案子遭到警方調查。她托人找到時任天津市公安局副局長的李寶金，李幫王擺平了案子。

這位律師說，成立于1999年的浩天集團，此前在地產界名不見經傳。王小毛自從結識李寶金后事業漸露聲勢。每次浩天的樓盤開盤，李寶金必到。而媒體也披露浩天在天津市開發的“天嬌園”、“天嬌源”等樓盤，都地處天津市中心的黃金地段。

一個署名為“甄亦誠”的人在一封舉報李寶金的信中說，“天嬌園”的位置原為市郵電管理局所屬一家通訊電纜廠。江青當年住在附近時曾幾次指示將此廠遷移，但主管當局均沒有執行，浩天的能量相比可見一斑。

浩天與金融界的交往，也令人關注。“天嬌園”開盤時天津房價只有每平米兩三千元，“天嬌園”卻賣到7500元，并拒絕銀行按揭購房。天津市一位房地產開發公司工作人員說，當時的開發商一般都急于把房子賣掉，用以資金周轉。但“天嬌園”在銷售不暢的情況下拒不降價，一直賣了三四年才賣完。這位工作人員說，這說明浩天不缺錢。從政府拿地，從銀行貸款是房地產商“成功獲利”的關鍵。從“天嬌園”的項目看，浩天在這兩個方面都游刃有余。

另一起未披露的案件

在李寶金一案中，外界一致認同的看法是，王小毛的出事是李被“雙規”的主要誘因。然而，在本刊記者的調查中，卻發現了另一條鮮為人知的線索。

2006年6月，天津南開大學校方向全體師生通報了“允公集團”弊案的相關情況——允公集團是南開大學1997年創辦的校辦企業，注冊資金8000萬元。通報中提到，該案涉及集團資金4億人民幣，其中1億1千萬資金被楊育麟擔任總裁期間貪污、挪用；另外，3億元的債務問題乃楊擔任總裁期間管理失誤所致——允公集團新任董事長佟家棟接受本刊采訪時表示，南開大學每年獲得的國家撥款也只有1億多元。

而該案的重點嫌疑人楊育麟在今年3月接受調查期間神秘失蹤。

這起案件的曝光起于2005年11月。南開大學外語系一名知情的教師說，當時，允公集團下屬化工廠的工人因工資拖欠問題，輪流在南開大學行政樓前靜坐。職工代表向南開校方反映，學校拆建化工廠的時候給允公集團七千多萬安置費用，被集團高層挪用，原本一年完成的異地選址建廠的工作，更被集團拖了4年。不等學校作出反應，化工廠的職工們已經把問題反映到了教育部。不久，教育部連同中紀委的干部直接來到南開大學親自督辦此案。

迫于各方壓力，12月29日，南開大學對允公集團的班子進行調整，集團總裁楊育麟被撤換。

南開大學外語系的一名教師介紹說，楊育麟最初在南開大學只是外文系的一位輔導員，1995年，交通銀行在南開成立分理處，楊擔任了分理處主任。1997年，允公集團成立，當時校方考慮需要一位社會關系廣、為人活躍的生意人擔任總經理。楊隨即成為最佳人選。擔任了總經理的楊育麟，漸漸與天津公、檢、法關系密切。據一位熟悉他的人稱，楊和李寶金以及南開區法院一位法官，稱兄道弟，過從甚密。

允公弊案的舉報人之一——南開大學的一名教師在舉報材料里披露：在此期間，天津浩天集團公司董事長王小毛的公司通過李寶金的關系，與天津南開中學合作創辦了天津市南開翔宇教育發展有限公司和天津市南開翔宇學校。

那份舉報材料里還記述著：2006年6月9日，在南開大學全體教職工代表大會上，負責主辦該案的副校長陳洪向與會代表通報了案情——其間陳透露的一些細節頗為值得關注。陳說，在楊育麟尚未外逃之前，他曾接到天津市檢察院一位領導的指示，讓他這兩天把楊給看住。后來又指示他去找楊先談談。當天下午，陳洪找到楊育麟，打算先穩住他。就在陳和楊談話的時候，檢察院的這位領導又發來短信，內容是：我們現在就派人拘捕他。但后者顯然已經覺察到了異樣。其間，借故說去上廁所，自此一去無蹤。

楊育麟前腳開溜，檢察院后腳抓人。這在陳洪看來頗具戲劇性，他甚至在職工大會上自嘲，“不是兄弟沒能耐，而是敵人太狡猾。”

此話言尤在耳，6月，李寶金即被傳雙規。

檢察長的權力

李寶金作為一名檢察長，用什么樣的方式為地產商“出力”？他怎樣在土地和金融環節運用自己的權力？本刊對此進行艱難的調查后，也只能進行大致的描述。

天津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法學專家接受本刊采訪說，在司法領域存在一個問題。就是檢察院有審判監督權，可以監督法院；有立案監督權，可以要求公安機關對某個案子立案；還有司法執行監督權，監督司法局。也就是說，檢察院的權力涵蓋了公檢法司各個領域。

這位專家介紹，李寶金上任后先曾大力抓立案監督，搞了一萬例刑法執行抽樣監督，直接制約公安機關和法院。此后，他在天津市搞“職務犯罪超前預防”，檢察院由此介入到土地拍賣、招投標、政府采購等各個經濟領域。

“應該說，李寶金是依法介入到各個經濟領域當中的。”這位專家說。

李強（化名）是天津市一名公民代理人。兩年前，他作為河南農民李俊生的塑鋼廠的代理人，曾向天津住宅集團一公司交涉欠款糾紛。李強回憶說，住宅集團一公司辦公室主任杜國慶對他說，公司實在為難，因為他們也被人坑了。在一個房地產項目中，一個開發商坑了他們1700多萬元，但當時，李寶金給住宅集團一公司寫了個條，說不許要，也不許上訴。結果，公司工資發不出來，職工得了病也沒錢治。

杜國慶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默認了這一情況，他糾正說，“不是寫了個條，而是批在了一個帶‘檢字頭的文件上。”

在天津和李寶金共過事的人大多知道，李的口頭禪是“不行？不行就查你、辦你！”

一位姓齊的工程包工頭還對李強講過這樣一件事。齊承包了天津市某公路局的一些工程。一天，這個公路局的人讓他送6萬元現金到當地的飯店，說是公路局在那里請李檢吃飯，這筆錢是走時給李檢帶的。后來，公路局多給了齊一些工程，以折抵這6萬元。

天津一位長期報道政法新聞的記者告訴本刊，李寶金憑借關系網，對天津市組織人事的安排也有介入。李經常在公開場合講，“我力主×××擔任×××職務”，“我找的×××”。

“他說這些話從不忌諱，他經常講的一句話是：‘我是副市級，但我相當于三個副市長。”這名記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