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路過你的２０歲

16歲時，我的偶像不是木村拓哉，也不是讓小女生瘋狂的周杰倫，而是一身橄欖綠的大兵。總覺得那樣的顏色穿在男兒身上，陽剛而威武。夢想有一天，能走進軍營。在圖書館翻看一本青年雜志時，被交友欄上一個男孩子的名字和他的照片吸引。他在留言中這樣寫道：“喜歡寫詩唱歌彈吉它，喜歡一切有激情的事情。”我興奮地記下了他的名字———陳銳，和他所在的地方———內蒙古自治區(qū)邊陲小城雅克石，他在那兒做邊防兵。

吸引我的是他那身橄欖綠。在信里，我告訴陳銳，我喜歡大兵的顏色。我想像大興安嶺腹地雅克石小城的美，絕塵而寧靜，他很快復信給我，給我講他們兵站的事，講他如何寫詩，如何在寂寞時和戰(zhàn)友們一起分享女友的情書。他們的哨所在中蒙邊境線上，山高路遠，有時連電視也看不上。我便寄了一臺袖珍式的小錄音機，還有十盤磁帶給他，都是他愛聽的流行歌曲。一個月之后，我收到一盤磁帶，是陳銳專門給我制作的，里面錄著他唱給我的歌兒，寫給我的詩。沒有功課時，我常常找一個無人的角落，聽“陳銳專輯”。這是我16歲生日時收到的最美的禮物。

我把他送我的照片夾在錢包里面，照片上的他穿著綠軍裝，手握沖鋒槍，站在一棵樹下，身后是大片大片的森林和白雪。詩意而美好。16歲時，我所有的心事都是照片上這個沒有見過面的英俊帥哥。如果我們見了面，還會保持這樣親密的關系嗎？

我不知道，那種欲說還羞的感覺是不是愛情？總之，16歲的我，懂得了什么是寂寞和孤獨，而這些寂寞和孤獨都因他而生而長。像是春天的草，在我稚嫩的心里瘋狂蔓延。之后，我考上了大學。大一那年暑假，我找了二份家教，賺下個學期的生活費。不能回老家痛痛快快地瘋玩一個月。寫信告訴陳銳。也希望他有機會能來省城看我。

臨開學的一個星期，有人敲門，隨著一聲請進，我愣住了，一個身穿綠軍裝的小伙子站在我面前禮貌地問：“請問雨樺在嗎？”

“我……我就是，你是……”我的心突然砰砰地跳了起來，憑感覺，我已經(jīng)猜到他是誰。報了姓名后，果然是兵哥哥陳銳。

真的是很突然！想到誰找我也不會想到是他。因為他從來沒有在信中說起，他要來省城看我。大概他是長了翅膀，說飛就能飛來的人。為什么來之前不告訴我一聲？為什么要搞突然襲擊？弄得我一點準備都沒有？雖然這樣責怪他，心里還是無法形容有多高興！還好，宿舍里沒有人，否則的話，還不被大家審問得暈頭轉向！帶他去吃飯，他說吃過了。那就去校園里散步。

出了宿舍，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我的心一直砰砰跳個不停，他也不停地搓著兩只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紅著臉打破沉默說，他在省城學習汽車維修技術。原來，他不是專門來看我，是順路。心里隱隱生出一股失望。

現(xiàn)實中的他是一個比較內向的男生，“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很久我打破沉默說。

“你也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他回了我一句。“哪一點不一樣？”我追問。他慢慢地把目光轉向我，卻又匆忙地挪開了。“比我想像的要———要漂亮———”聲音很低，又有點結巴，臉也漲紅了，能聽見他不規(guī)則的心跳聲。想象千百次的重逢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浪漫。其實，我很想去酒吧，他沒有請我去的意思，我也不好主動開口。于是，那天晚上，我們哪也沒去，就坐在草地看著星星和月亮。

晚上九點，他離開，換兩次車就到他住的地方。第二天晚上，我以為他會來，又去草地上等他，他沒有來。直到第四天，他才來，我問他，中間這二天干什么了，他老老實實回答：上課。

“上課也可以請假呀！”我的語氣中帶著不滿。我不知道我為什么對他生出這樣的不滿！

他用沉默回答了我。他的沉默使我的不滿開始升級———因為對他有所期待，所以，才心存不滿！

期待他字里行間的溫柔，期待隱約的初戀情懷。一個17歲女孩子的初戀早已經(jīng)在紙上開始了，那樣純潔的初戀和世俗無關，可以沒拉過手，也不會有什么出格的話，但在我心里，卻是千百次地想：如果見了面，他會拉我的手嗎？如果他要擁抱我，我該如何？而今，那個在我夢里幻想了無數(shù)次的人，就站在我眼前。

后來，我們去了江邊。夏天的江風帶著水濕的氣息穿城而過，江邊的樹蔭下，早已經(jīng)聚集了成雙成對的戀人，旁若無人地擁抱接吻。連風都是曖昧的。我們在一棵樹下坐了下來。他依然很少說話，眉宇間有一絲淡淡地讓人說不出的憂傷。我不喜歡憂郁的男子。信中的他開朗樂觀，風趣幽默，現(xiàn)在的他好像是塊浸滿了水份的木頭。

沉默地看著江水在眼前匆匆而過。沉默地看著戀人們盡情地享受著愛情的甜蜜。“我還有兩天就回部隊了。”他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不是三個月的學習期嗎？”我問。“有新的任務要執(zhí)行。所以，只能提前回去。”我也不再深問。

第三天他走的時候，沒去送他，倚在校園的一棵樹下，心煩意亂地看著天空中的亂云和飛鳥。我覺得，他根本一點兒都不喜歡我，都是我一廂情愿。所以，有些恨他。好沒自尊，初戀還沒有開始就無聲無息地結束了。我以為，他走的時候，會擁抱我一下，可他沒有，連我的手都不曾拉過。而我，居然對這樣一個木頭卻放不下！

同宿舍的密友知道后，罵我傻！

開學一個月后，收到陳銳的信。一頁一頁看下去。淚眼盈然。

雨，原諒我不辭而別，那天在站臺上四處尋找你的身影，四處尋找，直到火車開出了你所在的城市，依然看不到你的身影，但我不失望，僅有的一次相遇夠我回憶終生。

對不起，我沒能給你半句承諾，不是我不懂愛。雨，我怕傷害你，怕你日后恨我，所以，我不敢。我的老家在一個很貧困的小村子里，而我僅讀過初中。文化和現(xiàn)實的差距，讓我望而卻步。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們就不會有結局的。可我，忍不住去看你，其實，我沒有去省城學習，而是專門去看你。我讓你失望，我不想連累你———我承認我已經(jīng)喜歡上了你，喜歡你的清純你的爽朗，你的長發(fā)和笑聲。卻不能，不是不想愛，而是愛不起你！我拿什么愛你呢？我有的只是一腔激情。所以，我只有遠遠地看著你幸福。

雨，請不要說我無情，我不過是你人生的一個小小的站臺而己。或者說，你只是偶爾經(jīng)過我的20歲……

以后，我們還是通信，只是，越來越少，大二那年，沒了他的音信，寫信去問，戰(zhàn)友告訴我說，他已經(jīng)復員回老家了。我想起女作家池莉的一句話：一個女人經(jīng)歷了該經(jīng)歷的一切，回頭遙望，只是淡然一笑……初戀與愛情無關。

編輯陳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