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可能是生命中最尖銳的一次愛情,不只痛,還要留下一輩子無法抹去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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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4日,很隆重的夜里,好友朱朱打來電話問我:“去泡吧嗎?”那時,我正窩在小屋里用尚存的一口氣遺忘前一段感情,傷勢還未痊愈,被窩里還隱隱殘留那人來過的氣息。
我猶豫了一下:“都有誰?”她迅速報出一串我知道和不知道的名字,聲音聽起來很興奮。發了半分鐘呆,我起床收拾自己,拿走放在桌上的最后一包煙,那段感情讓我學會在煙霧中沉淪。
平安夜的酒吧像鼓脹到了極致的氣球,我真擔心會在某一瞬間突然爆破。朱朱在一個擁擠的角落扭擺著身體,短短的頭發像一叢小小的荊棘,黑黑亮亮地倔強在頭上。我走過去,她熱烈地擁抱我:“圣誕快樂!”然后拉著我向身后的那群人一一打招呼,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開心,音樂讓人不能不搖擺。
我突然有些暈眩,沖朱朱揮揮手,退到一邊的卡座里無聊地把玩打火機。火光明滅間,我看到了一個和我一樣與氣氛格格不入的男人,他端坐在我對面,舉杯,看著我微笑。我笑笑,也舉杯。酒很醉人。我回憶起在同樣的位子,我和前任來過,我們相擁而舞,那時候我們很相愛。
心有片刻混沌,我頻頻和他舉杯,直到他過來奪下我的酒杯:“這樣的夜不適合買醉。”
渾濁的燈光里我看不清他的臉,仍揚著頭倔強地斜視他。他看著我:“你的眼睛里有仇恨。”我站起來走向他:“我想要愛情,你能給我嗎?”他攬住我的腰,我暈暈乎乎往他身上靠去,我們近距離地對望著,很自然地吻了起來…… 我很驚奇,唇齒間那么溫軟的感覺,很熟稔,沒有距離。我沉迷下去,倒在他的懷里。他抱著我,寬厚的胸膛,許久不曾有的安全感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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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肖偉銘,朱朱朋友的朋友。我們其實早就認識,但我從不敢跟他過多交流,盡管他一直對我好。我害怕已婚男人,我的第一個男人,已婚卻欺騙了我,傷痕還在。
平安夜后,我決心淡忘。肖偉銘的電話卻接二連三,“為什么拒絕我?”“我不想做第三者。”我掩飾好情緒,堅硬地回答。“可是我愛你,我愛你,你知不知道?”他在電話那頭幾近嘶喊,一個快四十歲從來都很嚴謹的男人,他跟我這樣說話,就算是酒色下的沖動,我卻知道分量的輕重。
我終于拗不過,答應和他見面。在天籟吧門口,他高大的身形一目了然,我走過去被他欣喜地攬住,我的頭剛及他的下巴,盡管我的腳下還蹬著一雙高跟鞋。
在吧臺坐定,他像個孩子般找服務員大聲要酒。我仔細地看他,戴著眼鏡,眼睛不大,紅潤的嘴唇唇型有些嬌柔,這是一個有女相的男子,算命的說這樣的人很有福氣。他確實有福氣,事業成功,老婆賢淑能干。
他為我叫了一杯青檸水,捉住我冰冷的手在嘴邊呵氣:“你胃不好,不要喝酒。”溫暖從指尖迅速傳遞,我心虛得不敢看他,固執地抓起他面前的酒杯往嘴里灌,他沒有阻攔,我們彼此對望,他微笑著的眼睛里閃著光芒。
離開酒吧,他開著車疾馳在五一路上,他的右手蓋在我的手上,很大很厚實的一雙手。我醉眼蒙眬看過眼的燈紅酒綠,有些意亂情迷。那雙大手緊緊握著我,體溫不斷傳給我,一直到握著我進了酒店。那是瘋狂的一夜,我們輾轉反側,彼此心有所思地交流,一場情欲,讓我們的身體絞合,卻都害怕走進心靈。一直到凌晨5點,入睡前,我安定他說:“沒有關系,我不會破壞你的家庭。”他沒有說什么。我們緊緊相擁,恍如相守多年的一對。
從酒店出來,我一直在微笑。 這一夜,我很幸福,我沒有想到它能夠帶給我那么多的愉悅,我們竟然那么合拍。只是這個幸福就像吹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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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竟讓我甜蜜了一整天。
但從早上他離開后,我們沒了任何聯系。直到下午六點,我終于撥通了他的電話。我其實只想告訴他我的心情。
電話一撥通,他在那端用極度陌生的口氣稱呼我:“陳秘書,你好!” 我愣了愣,說:“你忙嗎?”他說:“對,我準備去打球。”我說:“那好,我掛了。”很涼!幾分鐘以后,他打給我:“剛才我老婆在車上,對不起。”
所有的循環都被堵住,我突然就醒了,對啊,他是有老婆的人。“對不起,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甜蜜。”呵呵,他輕輕地笑了:“好,我再給你電話。”
淚水爬了下來,我再次跳進了一個黑洞,一個比之前更深的洞。我這個經常給別人的愛情說教的女人,總在自己愛情前面敗北。我想要借助這樣短暫的幸福感,讓這場相遇延伸,我再一次愛上了一個已婚男人。
我就像在培養細菌一樣細心呵護我們的感情,我一直在等他允諾的電話,那些日子,我在顛三倒四的生活里變得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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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得心灰意冷,五一長假的最后一天,終于接到肖偉銘的電話約我吃中飯。在八千館雅致的小包間里,他緊緊地擁住我,迭聲向我說著對不起。我冷冷地推開他,語氣僵硬:“七天了,我終于有幸等到你的電話。”他抓住我的手,再一次擁緊我,不理會我在他懷里亂掐亂打的瘋狂,我把自己折騰得疲累不堪,終于安靜下來。他扶我坐下,重重地嘆了口氣:“楚俏,原諒我的無奈。” 然后他和我說起了他的老婆,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她用自己的錢供他上學,給他買吃的,買穿的,他們共同走過創業的艱難等等。都是些已婚男人慣用而老套的說辭。
肖偉銘看著我麻木的表情,頓了頓,艱難地擠出后面的話。他說,他老婆其實很漂亮,卻不能生孩子。為了他,兩次人工授精,第一次,雙胞胎,莫名其妙地胎死腹中。第二次,孩子的胎膜漏了出來,她在病床上躺了6個月。醫生們想盡了辦法,還是流產了。從此,她就老了,也丑了。末了,他說:“楚俏,我不愛她,但不能傷害她。你給我點時間。”
我沖他苦澀地笑笑,難道現在還不叫傷害嗎?而受傷害的又豈止他老婆一個?但我什么也沒說出口。我很輕易地原諒了他,卻開始懷疑我們的感情:究竟是激情,還是他想借用我的子宮?
那頓午飯在他老婆的電話催促中不了了之,他歉然地離去。我沒有說什么,也沒有資格說什么。他扔下我,留下比過去更深沉的寂寞,像被子一樣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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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我都拒絕聽他的電話,那些細節歷歷在目。我害怕在生活中演戲,再對現實撒謊。可沒想到他竟然找上門來,在我小小的房間里,他把我逼到一個角落一遍遍地問我為什么?“我不想和別人爭奪你。”我回答,臉上的紅色被燈光掩飾。“我今天就是來告訴你,我要和她離婚了。”他湊近我,感受得到他強勁的呼吸。“然后你準備分一大半銀子給她?這對你的事業無半點好處。”我接過他的話。
他沉默,嘆了口氣:“你看得到我的內心。我一直在猶豫,就是因為我正處在第二次創業的關鍵時期,如果離婚會分走一半財產。”冷靜的時候,錢比欲望要重要。我在心里說。“所以,你不值得,況且,我還沒有愛上你。”我跟他說,后面的字句被我咬得咯嘣響。他蔫了下去,受傷的表情挫疼了我。我伸手摟住他:“不談這些,我們去購物吧。”
在我常去的服裝店里,店主不斷地夸獎他,所有人都艷羨著看著我:“你老公真是高大英俊啊。”我回頭去看他,確實那么氣宇非凡,他還有很多優點,是很多有錢男人沒有的,我不作聲,幸福卻蕩漾起來。
我試衣服,他買單。我還是心疼他的錢,纏著老板打折。其實,我是在為愛打折,一步一步原諒他。如果他沒有她,我是不是已經是上帝最寵幸的子民?可是,我有我的不幸。我只能活在虛擬的情感世界里,就當作他是我的人,只是,他需要偶爾離開,他終究要離開。
那一整天,我們幸福無比。喧囂散去時,我傻傻地問:“今晚會留下來嗎?”他笑,溫柔的:“明晚吧。”我嘆了口氣,淚水爬下來:“我從來沒有像如今這樣沒有方向感。”他的大手伸過來,抱著我:“沒有關系,有我呢。”我不言語,淚水涌泉而出。他說:“對不起,今晚,我確實不能留下來陪你,她知道我沒有出差。”我點點頭擦干眼淚,起身下車:“對不起,我第一次做情人,沒有經驗。”毅然決然頭也不回,回家。我躺在床上,死魚一般,上帝告訴我,我應該繼續,還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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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兩個月沒來月經,我有些慌亂不安。直至拿到檢查單,一種莫名的欣喜鋪天蓋地,我懷孕了。撫摸著肚子里還未成型的孩子,我開始想象他的樣子,他該像我,還是更像肖偉銘呢?
我忍著沒把這個消息告訴肖偉銘,卻在心里有了個頗為悲壯的舉動:我要把孩子生下來給他,再退出這場本就無心介入的鬧劇中。我對這個愛著的男人,惟一能做的,也僅僅如此了。
我為那個決定徹夜無眠,凌晨三點,我瘋了樣給他發信息,長久以來的所有情緒都通過短信一字一句發到他的手機上,我想象他第二天起床看到那么多信息,至少應該明白我的心情。
發完最后一條,突然,我的手機響了,我心里涌起一種感動,他這么晚竟也沒睡。“怎么還沒睡?”我一接通電話,就脫口而出。“你是誰?你在哪?你要干什么?”一個女人幾乎是歇斯底里的聲音響起。我立馬就恍如被丟進一個冰窟,打了一個寒噤,那個聲音真實銳利地穿透了我的耳膜,刺破了我的心。我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胸口,我怕心跳加快的聲音通過話筒傳給她。
我從來沒有這么畏懼過一個人,我連話都不敢說,在混亂中整理語言。我說:“把電話給他。”她說好。電話那端聽到她命令他接電話的聲音,一陣細碎聲響后,電話掛斷了。她用自己的手機打過來。我漸漸冷靜下來:“對不起,其實,是我跟你老公開的玩笑。”“什么玩笑?”“我喜歡他,他卻不喜歡我。”此話一出,我自己都木了,我到底在干什么
“你跟他怎么認識的?你給他發了那么多信息,我都看了,你還有什么好狡辯?”她幾乎是拷問我。“是的,我喜歡他很久了,但他說很愛他的妻子,連跟我單獨相處的機會都不給。我受不了一個男人這樣對待我,所以,我選擇了發很多信息來試試看。”她沒有吱聲。“他在旁邊嗎?”我小心地問。我希望他在旁邊,希望他能夠聽到我們的對話來應對這場風波。“他在旁邊。”她說。“剛才你給我電話,我才覺得我的玩笑開大了,我本來只是想玩鬧一下,現在出了這個誤會,我只能說對不起了。”我繼續編。
她打斷我:“我想要告訴你,他不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不過像你這樣全情為他開脫攬屎上身的倒是頭一回。”她似乎在用激將法,我不上當,我說:“我倒是真希望他能夠出軌一次,說實話,作為女人,我很羨慕你。”
她在電話那端冷冷地笑了兩聲:“肖偉銘真有辦法,把你哄成這樣。我問你,他是不是告訴你,我不能生孩子?是不是說我人工受精兩次不成功?是不是說和我離婚就要分給我一大半財產,而他的事業受阻?這些謊言我都能背了。我告訴你,我們的兒子今年十歲,在雁山小學讀四年級,他所謂的事業是我從家族里繼承的生意,寫的是我的名字。如果離婚,他什么也沒有,他敢離嗎?要不是為了兒子,我早讓他滾蛋了,你還當他是個寶!說明白了,你也不過是他手下的又一個犧牲品。”
她叭地一聲掛了電話,我依然沒有回過神來。她的每一句話都夾槍帶棒呼嘯旋轉著穿透我,留下一個如拳大的傷口,鮮血正無聲地汩汩地冒。
呆坐到天亮,我用殘留的最后一絲希望打他的電話、在網上留言,足足等了一天,接近黃昏的時候,他回了我一個信息,蒼白乏力的三個字:“對不起。”我終于卸下所有盔甲癱軟在地,我以為自己是個天才,為他力挽狂瀾傾情出演。而其實不過是粉墨登場,小丑謝幕。
選在一個天色陰暗的下午去了醫院,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我聽到器皿來回碰撞劃出的凄厲聲響,一團團殷紅的棉球不斷被扔進垃圾桶,我突然感到體溫在一瞬間降到冰點,肖偉銘的樣子在我面前不停地清晰、模糊,直至消逝不見,正如驀然降臨的某個結局……
編輯/谷麥子E-mail:wgdxx@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