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啟蒙人
當我9歲的時候,我對父親說:“爸爸,聽著,我想當一名喜劇演員#65377;這個想法是不是有點瘋狂?”
父親回答:“比利,一點也不#65377;我會幫助你的#65377;”
第二天,父親從他的音像店帶回一樣東西,這樣東西開始改變我的人生#65377;那是一個磁帶錄音機,在那個年代,類似的電器在美國家庭還很罕見#65377;對我而言,這件禮物意義非凡,它讓我和我的兩個兄弟第一次聽到了自己的聲音#65377;我們用它錄制自導的音像,然后在起居室里為親朋好友播放,聽取他們的意見,這是提高我們掌握道白時間的最好方法#65377;
在父親的鼓勵下,我們開始熟悉電視上真正的喜劇大師#65377;上學的日子里,如果播出伊阿尼#8226;科瓦斯#65380;史蒂夫#8226;艾倫#65380;湯姆#8226;波士頓#65380;唐#8226;諾茨#65380;路易#8226;諾伊斯和錫德#8226;凱撒的節目,即使夜深,父親也不會趕我們去睡覺#65377;
就在這時,伯爾尼斯叔叔進入了我們的生活#65377;伯爾尼斯叔叔是一個充滿神秘感的男人,有著齊肩的白發和長長的白胡子,他個性狂放不羈,就像百老匯天王澤羅#8226;莫斯特爾般富有魅力#65377;他會耍魔術還會演啞劇,總是裝出一幅傻乎乎的樣子來逗你發笑#65377;他就像一塊天生的磁石,每個看到他的人都會不知不覺地被吸引#65377;
一天,父親帶回了斯拜克#8226;瓊斯的錄音帶#65377;瓊斯會口技,他能把炮擊聲#65380;鳥鳴聲#65380;狗吠聲學得惟妙惟肖,我長這么大從未見過這么精彩的表演#65377;伯爾尼斯叔叔說:“把它們模仿下來,表演給家人看#65377;”于是,我記住了每一句臺詞#65380;每一聲鳥鳴和每一次呼嘯#65377;家人很愛看我模仿,現在,起居室成了我的舞臺#65377;
家庭的每一次重要場合,都少不了我們的表演,里普負責唱歌,我和喬伊負責其他#65377;表演常會得到零錢,表哥埃迪斯遞給我一個一角的銀幣,我就把它貼在前額,當我的前額貼不下銀幣時,我們的表演也宣告結束#65377;父親和母親是最好的觀眾,無論何時,他們總是笑得最開心#65377;有時,父親也即興加入演出,那是我們一起度過的最美好時光#65377;
十月的爭吵
15歲那年,我的生命里有了新的發現#65377;那是一個迷人的金發女孩,她是我在世上所見過的最可愛美好的事物#65377;我不可自拔地墜入愛河,我終于明白為什么高跟鞋叩響的足音能牽動一位紳士的視線了#65377;后來,我終于鼓起勇氣忐忑地向她告白,卻馬上被推入地獄,女孩說:“哦,不,比利#65377;事實上,我只把你當朋友#65377;”
我無法接受拒絕,它讓我發瘋,讓我窘迫,我覺得自己簡直就像一個傻瓜#65377;我的愛還在繼續,我的心卻已被傷透,我看不清前面的路#65377;我的記憶仍停留在她拋棄我的那一夜,那是一個星期二的晚上……
1963年10月15日,夜,我坐在飯桌旁溫習,為第二天早上的化學考試做準備#65377;可愛情剛剛破滅,誰又能關心化學考試呢?它會在我的生命里占據重要的份量嗎?是不是會有這樣一個人來問我:“比利,鉛用符號如何表示?”我看著他的眼睛,毫不猶豫,自豪地大聲回答:“pb#65377;”“是的,比利,太對了#65377;這是獎勵你的100萬美元#65377;”無疑,這樣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65377;
我翻開的每一頁書本,都寫著女孩的臉#65377;
我的父母走進廚房向我告別了,他們要參加每周二晚例行的保齡球協會#65377;父母喜歡和朋友一起打保齡球,從中得到許多樂趣#65377;坦白說,這也是他們現在唯一的娛樂,我們的日子已經今非昔比#65377;
父親的音像店已經關閉很長時間#65377;近年,曼哈頓的大街小巷涌出許多新式的音像店,父親的老店跟不上步伐了#65377;54歲,有生以來第一次,父親失業了#65377;他彷徨而低落#65377;
十月的那一夜,走進廚房的父親滿臉憂色,顯得很沮喪#65377;我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一起共度星期天,一起談論喜劇#65380;看棒球了#65377;對我和父親而言,這是第一次#65377;
在那個夜晚,在我魂不守舍地盯著化學書本的夜晚,父親大動肝火,朝我大聲吆喝:“比利,看看你自己#65377;你必須提高成績,你必須努力學習,我已經供不起你讀書了#65377;你明白嗎?你得拿到獎學金#65377;看看你無精打采的樣子,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女孩,對嗎?”
我爆發了,一連串惡毒的話不受控制地飛出我的嘴唇:“該死的!你知道什么?”對父親,我從未這樣說過話#65377;
他看著我,眼里充滿憤怒#65377;我很不安,我不知道該做什么,我整個人僵在那里#65377;現在,父親變得平靜了,他疲倦地說:“比利,請別這樣跟我說話#65377;”然后,他和母親一起離開#65377;
我的感覺糟透了#65377;哦,為什么我要說那些話呢?我跟出房門,想向父親道歉,然而,他們已經坐著車子離去#65377;我想,父親會在11:30左右回來,那時,我將請求他的原諒,或許,他還會輔導我學化學#65377;
在爬上床之前,我把房門虛掩上,然后陷入了夢鄉#65377;
悲傷的時刻請繼續微笑
前門傳來的聲響把我從夢中驚醒#65377;看看時鐘,指針恰巧停在11∶30,一切如同往常#65377;我能聽到母親穿過走廊走向臥室的聲音,我能依稀聽到她像往常一樣……笑?
或許,一切只是我的幻覺?我開始清醒,也開始困惑——母親壓根不是笑,她正在哭,歇斯底里,越來越響#65377;
房門開了,刺眼的燈光照花了我的眼#65377;“比利,比利,爸爸去世了!爸爸去世了!”
叔叔正陪伴著母親,他們還說了些什么嗎?可我耳邊只回響著一句話:“爸爸去世了,孩子#65377;他沒能救過來#65377;爸爸死了#65377;”
我心神恍惚,他們一定是在談論自己的父親吧?我說:“祖父去世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空空的#65377;
母親溫柔地捧著我的臉:“比利,不是的#65377;聽我說,爸爸在保齡球館心臟病突發#65377;他們想搶救,可沒成功#65377;他走了,他在那里去世了,比利#65377;”
母親把頭伏在我的肩上#65377;她抬頭看我,眼眶很紅,她的雙目淚光閃閃,她說:“哦,比利#65377;”
葬禮結束,每個人都聚集家中#65377;這時,一定有絡繹不絕的親人#65380;鄰居#65380;朋友和數不清的食物與談話來幫你忘卻悲痛吧#65377;然而,我能忘卻悲痛嗎?
過去充滿歡笑和爵士樂的房子如今包裹著濃重的悲傷和黑暗#65377;我呆在自己的房里,哪都不去,誰都不想見#65377;朋友的探望和安慰會讓我感到好過一點嗎?事實上,我知道,這種時候沒有人真正知道該怎樣安慰你#65377;該死的,事實上,許多事情我們都無從談起#65377;現在,起居室里擠滿了人,可是,誰在乎呢?
終于,有一天,我聽到了笑聲,響徹屋宇的笑聲#65377;每個人都忘卻了悲痛#65377;我不得不走出我的斗室,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65377;那是我不羈的伯爾尼斯叔叔,他正在為家人表演,他正讓每個人暢懷大笑#65377;他是如此滑稽,以至于我的母親也微笑了#65377;
他表演得那么賣力,試圖讓每個人稍感快慰,也試圖讓這些笑聲撫平他內心的部分傷痛#65377;他讓大家忘記了自己為什么出現在這里,即使只有短短的一刻,也已經足夠#65377;
他剛剛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兄弟,他在世上的血肉至親#65377;它傳達給我的信息意味深長,它告訴我,即使在你最悲傷的時刻,也要一如既往保持微笑#65377;
(李丹霞 譯自美國《讀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