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和平、權力與財富是國際關系的永恒主題。中東雖彈丸之地,卻是這永恒主題的聚焦之處。二戰后風起云涌的民族解放運動,造就了中東和平進程中一對不共戴天的冤家——阿拉法特和沙龍,他們分別代表著巴勒斯坦人和猶太人的建國使命。然而,建國壯志未籌,阿翁便于1年前撒手人寰了,留下了“孤獨英雄”沙龍繼續推進中東和平進程。2006年新年的鐘聲剛落,年歲已高的沙龍因中風入院,種種跡象表明:以色列人眼中的民族英雄的政治生命已飛向終點。
沙龍政治生命的終結,具有多重的國內和國際政治效應。事實上,中東政治領袖的代際更替不可避免地對中東和平事業產生重大的影響。而且,這種政治生態現象在中東北非地區具有普遍的意義。那么,老一代領袖淡出歷史舞臺對中東意味著什么呢?沙龍給以色列以及巴以和平又留下了什么遺產呢?沙龍的離去到底是一種福音,還是禍害?
賢臣之后 社稷之憂
沙龍政治生命的終結,意味著以色列國內政治格局的大變動。首先,直接受到影響的是沙龍剛剛組建的“前進黨”。“前進黨”在政壇平步青云的勢頭與沙龍個人命運緊密相連。沙龍臥病“不起”及導致政治生命的終結,對于“前進黨”來說無疑是沉重一擊。據相關調查,“前進黨”的支持者當中,近三分之一希望沙龍繼續再度當選總理。失去領袖的“前進黨”能否保持先前的“黑馬”姿態,其前景不容樂觀。此外,剛剛組建的“前進黨”組織機構十分薄弱,只有幾十個事實上的中央委員和一個黨首,甚至還沒有黨員登記和明確的領導機構。誰來接替沙龍,尚無明確的制度保障。這種領導機構與組織機構的不健全,對“前進黨”而言,是一個很大的政治挑戰。沙龍在特殊的“革命歲月”所積累形成的特殊個人魅力與人格,一方面為“前進黨”繼續獲得民眾的支持奠定了基礎,另方面對其繼任者而言,則是一個難題,即如何發揮自身的政治領導才能,走出沙龍所帶來的巨大政治陰影?雖然目前“前進黨”還具有很強的民意基礎,但在兩個月之后的選舉中能否“技壓群芳”,仍需拭目以待。
其次,爭奪沙龍之后的權力真空地帶,成為以色列政局今后一段時間政治生活的主題。對于即將來臨的選舉,本無多大懸念,因為沙龍領導的“前進黨”已穩操勝券。沙龍意外臥病,幾家歡樂幾家愁。“前進黨”因之陷于群龍無首狀態,而政治對手利庫德集團領導人內塔尼亞胡等本來前景暗淡,卻因之見到希望的曙光。沙龍所造成的權力真空與權力轉移懸念,使得以政局為之增添了幾分熱鬧。甚至有以色列報紙稱沙龍時代將以悲劇而告終,以色列將開始總理爭奪戰的政治景象。無論報紙所言是否過實,卻道出了以政局的權力更替的現實。因此,一些平時活躍或不活躍于以政局的少將老將紛紛浮出水面,粉墨登場。由此,形成了目前“前進黨”內“四大”接班人與以總理“四大”接班人齊頭并進的圖景。然而,爭奪戰背后必然是以政局的平穩過渡與交接而告終,即不管最后誰坐總理交椅,都是在以色列現行政治體制的秩序下進行。因為以色列是中東地區民主和法制較為成熟的國家,沙龍之后的權力交接不會引起大的政治動蕩。這一點與威權體制下的發展中國家不可同日而語。
再次,沙龍在以色列政壇中具有很高的威望和巨大的個人魅力,這從他以強硬的姿態推行從約旦河西岸、加沙地帶撤軍的計劃略見一斑。這種個人能力與個性使以色列其他政治領導人望其項背。中東地區的強人政治能有效實施政策,但不可避免存在特定的局限,即強人之后其政策的執行或許受到制約,缺乏一種完整的體制保障。對于以色列亦是如此。目前,沙龍在以政局中綜合平衡各種矛盾,強力推行中東和平計劃的遺產,是對其繼任者的能力與魄力的考驗。這不僅影響到以色列國內政治局勢,最為重要的是直接制約著中東和平的前景。
和平曙光 仍需努力
沙龍在其政治生涯晚期積極推動中東和平的實現,是以色列人所津津樂道的重大讓步。后沙龍時代,巴以和平經受更為重要的考驗,這種考驗不僅來自和平推進所面臨的深層次問題,也來自后沙龍時代以色列國內政治權力不明朗所造成的政治態度不清晰。據目前的輿論可知,無論誰繼承沙龍的總理交椅,都會繼續推動中東和平進程,至于采用何種方式則預言為時過早。
受命于為難之中的代總理埃胡德·奧爾默特,上任伊始就面臨著兩難困境。其實,這也是沙龍尚未解決的政治任務,即對于即將到來的巴勒斯坦立法選舉的態度問題。對于是否允許巴勒斯坦人在東耶路撒冷投票,奧爾默特面臨著兩難選擇。“前進黨”的政治前途與美國的中東政策使他左右為難,如何妥善處置這一難題考驗著代總理的政治智慧,也直接影響巴以和談的進程。
沙龍給以色列的政治發展帶來了很多變數,諸如人們對于今后的領導人將采取何種方式推進和平進程,以色列對巴態度將發生什么的變化等仍存疑問。沙龍的離去猶如2004年阿拉法特的逝世之影響巨大。也正如諸多評論所言,沙龍的離去對巴以雙方以及中東和平都不是讓人拍手稱快之事。但事實是,以色列的國內政治局勢與對外政策不會因沙龍而有太多的變化。以色列的國內體制較為成熟與完善,沙龍在任期間順應了以色列人的要求和民意,因此獲得了廣泛的群眾基礎,其政策也是為以色列人所支持。現今沙龍的地位無人可替,但他所進行的事業卻可傳承下去,只要獲得以色列人足夠的支持。相對于以色列政治態勢的不明朗,巴勒斯坦目前的局勢更為混亂。
巴以雙方為矛盾一體,共同推進和平的進程。兩位當事者當中,巴勒斯坦起著更大的影響作用。因為巴勒斯坦的政治局勢對以色列影響頗大,而以色列的政治局勢對巴勒斯坦卻影響甚微。由此可見,不可否認沙龍個人在中東和平進程中無可替代的地位與作用,但與其說沙龍的離去是當前中東和平進程的重大障礙,不如說巴勒斯坦國內的政治局勢起著更為主導的作用。1月25日即將到來的巴勒斯坦選舉,在一系列問題上讓人憂慮重重——選舉能否如期進行、哈馬斯是否成為選舉的最大贏家仍是疑問。而加沙地帶的混亂局面,無疑是中東和平曙光的斷魂者。加沙地帶最大的問題在于缺少一個組織權威,能掌控爆炸聲不絕于耳之局面。一個有效政府的缺乏,已使加沙陷入一種“無政府狀態”之中。
為此,沙龍的離去給以色列國內政壇留下了權力真空地帶和太多的變數,這無疑給中東和平增添了不確定性。而筆者卻反觀現有事實,認為沙龍所帶來的改變要小于目前普遍持有的預期。以色列歷史上已平安歷經多次危機與考驗,而這次也不例外。在以色列現存的政治體制內,外交政策的延續性大于中斷性。相反,推動中東和平的一個重要任務,在于國際社會加強巴勒斯坦的政權建設和國內治理。
千秋功過 自有評說
作為一個令人敬畏的領袖,沙龍縱橫中東政治舞臺幾十年,參與了以色列歷史上幾乎所有的戰爭,為國家的安全建設立下人皆稱贊的汗馬功勞。現年近八旬高齡的沙龍,如“槍桿子里面出政權”所言,崛起于以色列的沙場之上。軍人出身的他造就了強悍、不屈服于任何壓力的性格,這種誓死保衛以色列國家安全的勇敢行動及人格,為他贏得了以色列人的高度擁護與愛戴。2005年11月,沙龍毅然以驚人的舉動退出利庫德集團,組建了實力并不起眼的“前進黨”。盡管“前進黨”初涉政壇,但十足是一匹“黑馬”,因為此前輿論普遍認為“前進黨”將在3月份的選舉中勇奪桂冠。這一切,都必須將功勞歸功于沙龍的個人魅力與強悍人格。
以色列人眼中的民族英雄,在巴勒斯坦人看來,卻十足是一個劊子手和屠夫。戰爭是無情的,戰爭意味著流血。沙龍以軍人的天職護衛自己國家的安全,但也因其殘暴與濫殺無辜留下了政治生涯中揮之不去的污點。受人非議最大的是,1982年沙龍對黎巴嫩薩布拉和夏蒂拉兩個巴勒斯坦難民營的大屠殺。隨后,沙龍贏得了《時代》周刊的訴訟,但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幾乎在20多年斷送了自己的政治生命。
在以色列,沙龍的個人魅力無人能與其比肩。作為一名軍人,他嚴格執行自己的職責,用手中的武器捍衛自己國家的安全;作為一名政治家,他理性地認識到自身所肩負的和平歷史使命,勇敢地以實際行動推動中東和平進程。2001年,沙龍出任總理后,對韋茅斯說:“我相信我才是那個能制造和平的人。我參加了以色列所有殘酷的戰爭,每一次戰爭我都在最殘酷的地方……我相信我比其他任何政治家都更懂得和平的重要,但和平是一項嚴肅的行為,而且和平必須為猶太人提供安全。”沙龍沒有食言,他在后期政治生涯中力排眾異,推行脫離接觸計劃,從加沙和約旦河西岸的北部撤軍。這種為別人所不能為,身躬力行推動中東和平的前進之舉動,為他贏得了巨大的聲譽。
代際更替 和平未來
美國政治學者薩謬爾·亨廷頓曾指出,個人領袖的作用與國家民主程度成反向關系。這就說明,在一些威權體制的發展中國家,個人領袖的魅力與魄力對政治發展的作用很大。而以色列體制發展較為成熟,沙龍所帶來的后遺癥并不會像預期的那么大。
此外,中東地區的政治生態富有特色。在民族國家建立過程中成長起來的富有魅力和魄力的英雄一代,以阿拉法特和沙龍等為代表,正逐漸淡出歷史舞臺,年輕一代政治家將主今后之政。這種代際更替的政治現象將對和平進程產生重大影響。在二戰后的“革命歲月”中登上歷史舞臺的英雄,歷史烙印中的對抗性和暴力性在執政過程中很難消除。但年輕一代也是成長于恐怖爆炸司空見慣的歲月,故真正的和平很難短時期內獲得。故筆者認為對于和平進程長遠的,也是潛移默化之計在于“以和平獲取和平”理念的灌輸與教育。因為,筆者堅信,要化干戈為玉帛,改變目前“和平像鮮花,它永不開放;爆炸像野草,它瘋狂生長”的局面,惟有發揮軟性和教育的力量——改變觀念,改變世界。
[責任編輯]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