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梅瑞兒·哈里森正在辦公室內整理文件,一個女子突然闖進來,淚眼漣漣地向她講述一個駭人聽聞的故事……
凱莉·凱伊與家人世代務農,但自從津巴布韋的暴民沖進他們的農莊,殺死警衛,將她的養子毆打至入院后,凱莉與丈夫伊安只能忍痛離開家族經營了54年的農莊。
凱莉請求梅瑞兒說:“我不敢再回農莊,怕一回去就慘遭毒打。你能不能幫我們回去看看,搶救我們家飼養的寵物,包括4只狗、3只貓、6匹馬以及8頭黑毛豬?”
“只想做好份肉工作,保護動物不受虐待。”
年近60的梅瑞兒身材高大健碩,第二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時,年幼的梅瑞兒便與家人離開故鄉英國蘇塞克斯,遠渡重洋來到非洲,定居在南羅德西亞(原英國殖民地,獨立后改名為津巴布韋)。
梅瑞兒的童年是在農莊中度過的,小時候她就非常喜愛動物,狗兒、馬匹是她最好的玩伴。長大后,梅瑞兒孤身前往南非,擔任心理顧問,專門輔導有自殺傾向的人,直到1983年進入南非防止虐待動物協會工作。后來,她又回到津巴布韋,加入當地的防止虐待動物協會,如今,梅瑞兒擔任該協會調查部主任已經4年。
津巴布韋自1980年獨立至今,大權一直由總統羅伯特·穆加比獨攬,許多選民由于無法忍受政府貪污與經濟衰敗,不斷起來反對當局,反對黨勢力日漸壯大。穆加比總統認定反對黨的核心成員就是白人農民與他們的員工,2000年,他鼓動黑人群眾侵占白人的農莊。于是,大批暴民在獨立戰爭老兵與安全部隊撐腰下,到白人農莊搗亂,趕走主人,鳩占鵲巢。
一天,梅瑞兒從電視上看到一段畫面:一只名叫“黑杰克” 的大丹狗昏厥在草地上,幾個老兵站在它身旁一邊手舞足蹈,一邊用棍、石塊與大砍刀殘害它……梅瑞兒打定主意,“協會”不能對此置身度外。
于是,梅瑞兒造訪了穆加比的心腹杭茲威,此人正是農莊侵占行動的幕后黑手,自封綽號“希特勒”。梅瑞兒對杭茲威說:“我對政治毫無興趣,只想做好份內工作,保護動物不受虐待。”
杭茲威終于點頭,但開出了苛刻的條件:“第一,只有黑人調查員才可以前往農莊,但必須身穿‘協會’制服、搭乘‘協會’專車;第二,不準對外張揚;第三,除受虐待與被遺棄的寵物和牲畜,不得帶走任何東西。如果不遵守這些規定,你們就別想再踏人農莊半步。” 對于第一條規定,梅瑞兒陽奉陰違,因為除非她親自到場坐鎮,否則那些侵占者根本不將“協會”的其他調查員放在眼里;第三條規定也難以遵守,因為很多被趕出農莊的婦女總會懇求梅瑞兒順便幫她們找回結婚照片、護照之類的物品。
“如果你再敢回采,我們就宰了你。”
凱莉求助的那天,梅瑞兒知道,自己又將卷入一場政治與種族的斗爭中。梅瑞兒與“調查部”副主任艾德默·秦亨比駕車來到凱莉家鄉的警察局,請求當地警方保護,警察局于是派出兩名警察隨行,但梅瑞兒明白,他們只會袒護那些奪走凱莉農莊的執政黨黨羽。
一行人來到農莊大門,橫倒的大樹干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這里果然駐扎著一隊老兵,其中一名自稱“指揮官”的帶頭者,身穿迷彩軍服、端著一支AK47突擊步槍,任由梅瑞兒等人好說歹說,就是不讓下車,梅瑞兒只好無功而返。
不過,梅瑞兒并未放棄,連續去了幾天,而且,每一次都能救回幾只凱莉家的寵物。一次,一只斯塔福郡斗牛犬突然從矮樹叢中竄出,通人性似地縱身跳進梅瑞兒的小卡車。當凱莉見到這只寵物犬時激動不已,連說:“它就是‘熊巴’……還能再見到它真是太讓人高興了。”
農莊侵占者對于梅瑞兒的到來總是虎視眈眈,終于有一次,一名隨她而來的警察向她招手,不屑地喊道:“喂!”
“我姓哈里森,不姓‘喂’。”梅瑞兒不卑不亢。
警察說:“你要找的狗在那邊的房子里。”
但梅瑞兒在那里看到的并不是狗,而是一群兇神惡煞的老兵,其中一人揮舞著高爾夫球桿,另一人則從口袋里掏出石塊,他們說:“如果你再敢回來,我們就宰了你。”梅瑞兒退回原地,告訴那個警察剛才的經過,但他只笑笑說:“我才不相信。”
“你們能不能救救‘南蒂’?這家人就只剩下這只狗了。”
幾乎所有發生過嚴重沖突的農莊,梅瑞兒和副手艾德默都去過,并先后救回數百只動物,他們還親眼目睹到許多恐怖景象:暴民們在一匹賽馬身邊堆滿干草,放火將它活活燒死;一頭小母牛的半邊臉孔被放出的獵狗咬爛;一只斯塔福郡斗牛犬的背部被斧頭砍傷;一大群豬被活活餓死……
每一次搶救任務都充滿挑戰,西北部地區的白人農莊慘遭暴民搗亂時,梅瑞兒的手機幾乎每個小時都會響起,其中一通求救電話來自雙樹園農莊蓋爾登輝家的鄰居,鄰居告訴梅瑞兒,蓋爾登輝家的女兒在幼年時生了一場大病,因此落下殘疾,他們一家人被暴民趕出家園時,還眼睜睜地看著一條愛犬被槍殺,并被迫遺棄另一只名叫“南蒂”的澳大利亞藍赫勒犬。
他們懇求梅瑞兒:“你們能不能救救‘南蒂’?這家人就只剩下這只狗了。”
梅瑞兒一行來到雙樹園農莊時,看到農莊外墻已被大火熏黑,屋頂塌陷,門窗破碎,洗衣機、電冰箱、烤箱等家用電器散落在房子的外面。
“有人嗎?”梅瑞兒投石問路,但沒人回答,梅瑞兒頓時萌生一種不祥的預感。梅瑞兒與同伴步步為營,突然,她的后腦勺被狠狠地敲了一下,她本能地用手臂護住臉龐,大喊一聲,猛然轉過身去,原來是一頭馴養的捻角羚羊,急促揮動著尾巴,一副很渴望與人作伴的樣子。
此時,一名男子在門口現身,他自稱是蓋爾登輝家的廚師,還穿著白色的制服,滿臉驚魂未定的樣子。他說:“這個地方被弄得天翻地覆,蓋爾登輝一家只帶走了女兒的X光片和病歷本,其他東西……”他黯然無語。
梅瑞兒問:“他們家的狗呢?”
“‘南蒂’、‘康蒂’以及4只小狗全部都被暴民抓走了。”
梅瑞兒長嘆一聲,心想這趟白來了,但她還是穿過一個又一個房間,踩著滿地軋軋作響的碎玻璃,四處查看。最后,她來到一間已被砸爛的浴室,正要轉身離去之際,突然察覺到淋浴間內有些微微的動靜,掀開浴簾一看,果然是“南蒂”,它傷痕累累、一聲不吭、嚇得半死地蜷在一旁。梅瑞兒輕輕撫摸它,它立即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聲,原來“南蒂”的下顎已經骨折,嘴角邊還留有一道大傷口。梅瑞兒和艾德默輕輕將它抱到卡車上。
顯然,“南蒂”是從暴民營地里逃出來的’,整整走了40公里的路程,才回到心目中的家園。據獸醫判斷,“南蒂” 嘴巴上的大傷口是因為咬斷鐵絲套索時留下的。
“搶救動物的工作,舍我其誰?”
防止虐待動物協會的經費,全部來自民間捐贈,其總部是一幢借來的農舍,地點偏僻。總部外面的草地上,一群小斑點狗正在盡情嬉戲,當初梅瑞兒在附近一座農莊搭救它們時,狗兒們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個土坑里,饑腸轆轆、嚴重脫水,緊靠在同一胎早已夭折的已經腐爛的小狗尸體旁。
由于資金緊張,總部里沒有傳真機、沒有電腦,寫書面報告全靠一部老式的手動打字機。梅瑞兒說:“設備如此簡陋,我們還能完成這么多工作,連我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梅瑞兒的人手嚴重不足,一位曾與梅瑞兒并肩戰斗12載的伙伴,突然病倒并撒手人寰,梅瑞兒說:“那是一次沉重的打擊,但我的工作沒有別人可以代勞,只能繼續做下去。”
梅瑞兒還經常收到死亡威脅,曾經有一封恐嚇信寫道:“哈里森女士,請你當心一點,白人對黑人予取予求的日子已經結束。你只關心被白人農夫遺棄的貓貓狗狗,你喜歡貓狗,卻憎恨黑人,限你24小時內從此滾蛋。”
梅瑞兒憤憤地反駁說,他們也曾經救過黑人的寵物,這些黑人都是反對黨的支持者,被迫離鄉背井;她也同樣醫治過老兵養的山羊、毛驢,“我根本不在乎這些動物的主人是誰。”有人常對她說:“救人都來不及,何必管那些動物?”梅瑞兒的回答是:“津巴布韋有700多個照顧民眾的福利機構,但搶救動物的工作舍我其誰?”
(周 艷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