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不是如此呢?步入泥濘中,拔腳要果決快速。
我們到蘇格蘭高地去參加一個結婚典禮。地點在蘇格蘭茵維尼斯湖西南方、車程約一個半小時、海拔7000米以上的深山中。
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個沒有地理概念和方向感的人,是那種只要車子改道,連自己家門在哪里都找不到的人。我不知道蘇格蘭高地和我們要去的地方有多遠,不住地問:“到底在哪里呀?”每個人都這么回答:“一直往上走,一直往上走。”
于是,我就這么從倫敦一直往上走,一直往上走。暈車暈到天地不分,12個小時后,把珍藏多時的話梅都吃完了,才抵達一對新人選擇的結婚地點。
“珍妮佛不來了,真是令人感傷。”比我們早到一天的朋友,給了我一個大擁抱后,突然撂下這么一句話。嗄,這是個笑話嗎?珍妮佛,是新娘耶!
走到這個維多利亞時期專門為貴族打獵建設的深山大莊園里,每個人看來都很平靜。準新郎迎面走來,英俊的臉上,迷人的笑容如常:“你到啦!”我努力從他的臉上尋找一點什么,悲傷看不出來,失落可能有一點。我完全不能明白。
我坐到客廳的壁爐邊,冷眼觀看受邀前來的人。除了倫敦外,還有從紐約、多倫多、日內瓦、巴塞羅納、米蘭和巴黎來的朋友們,有的熟識,有的談不上認識。大家老遠跑來,都是參加婚禮的。但是,新娘,缺席。
好了,現在該如何進行下去?我該把小禮服從行李箱中取出來嗎,還穿得上嗎?有人跑到湖邊看日落,有人對著高山古松練瑜伽,還有人開始彈奏舒伯特晚年的作品。我最后終于忍不住問道:“什么時候吃晚飯,肚子好餓。”周末的婚禮舉行與否,是另一件事,今天還是要吃飯的呀!
新郎告訴我,除了不會有婚禮外,一切依照計劃行進。大家可以在莊園里停留一個星期,管家會來打掃和煮晚餐。晚餐時間是10點整。入座后,主人(顯然已不是新郎或準新郎了)宣布,健行和野餐將取代原訂的結婚時間,傍晚和晚間的蘇格蘭高地音樂和舞蹈依舊。眾人一片歡呼,我也跟著莫名其妙地叫了兩聲。
這里是蘇格蘭的古森林區之一,行走時往往得跟著動物的足跡而行,不然就會陷到泥濘里。根據我在伊拉克戰爭前的軍事訓練經驗,在泥濘里行走的技巧之一,就是拔腳要快,一個猶豫,會愈陷愈深,腳步會愈來愈沉重。一大伙人出奇認真沉默地走著。人生是不是如此呢?步入泥濘中,拔腳要果決快速。
傍晚以后,站立在高處聆聽蘇格蘭古樂,分外凄清悲壯。晚餐時,每個人都很有默契地穿上原本參加婚禮的小禮服到餐廳里,享受當下的時間和友誼。沒結成婚的主人舉杯向大家致謝。“這才是我的好朋友們。”他說。
新娘為什么不來了呢?說來令人難以置信,沒有人知道。巴黎來的蘇菲說,結婚距離離婚只有一步,不結婚距離離婚至少有兩步。返回倫敦途中,我一直在想,結婚到離婚的距離到底有多遠?但愿那個最后決定留在倫敦的缺席新娘,此刻幸福。
編輯:王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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