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蘇叔陽

董保綱

真的沒有想到，有一天我能夠坐在著名作家蘇叔陽先生的對面，親耳聆聽他對歷史、對文化、對人生的獨特理解和感悟。初見蘇老是在2005年8月，蘇老受邀請專程到我們家鄉(xiāng)參加一個文化活動，我受報社指派很榮幸地采訪了他。

那天，我早早來到蘇老下榻的賓館，自我介紹之后，蘇老很熱情地把我讓進屋里。盡管聽說他曾經(jīng)做過兩次較大的手術(shù)，但看起來，68歲的蘇老依然精神矍鑠、思維敏銳。蘇老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很隨和、很真誠，沒有一點兒架子。坐下之后，倒是他首先微笑著說：“想談哪一方面?你就問吧。”一句話緩解了我緊張的心情，談話也隨之放松起來，一口氣竟然和先生聊了兩個多小時。

在談話過程中，先生的話題始終引經(jīng)據(jù)典，縱貫古今。先生講中華民族悠久的文明，講轉(zhuǎn)型期如何轉(zhuǎn)變觀念，講中西文化的比較等等。在談中國愛情文化的時候，先生隨口就背誦出了郭沫若先生的詩歌：“你看，那淺淺的天河，定然是不甚寬廣……”

當然，先生談論最多的還是對當前文壇現(xiàn)狀的看法。蘇老一針見血地指出，當前有許多文學作品包括影視作品，都是在訴說“一己的悲哀”、“茶杯里的風波”，缺乏思想性，缺乏深刻的哲理。一些作家的敘事本領(lǐng)越來越差，文學性越來越淡。近些年，幾乎很難見到優(yōu)秀的、鮮明的藝術(shù)形象，這反映出整個藝術(shù)界的浮躁，也反映出一些作家個體意識宣泄欲望很強，缺乏對整個社會的關(guān)注。

蘇老說：“一個作家的筆如果只盯著自己的坎坷，而不把目光面向整個民族和國家，他就不是一個好作家。今天很紅的一些作品，五年之后就不一定再有人提起。作為一個作家，最重要的是塌下心來，不事聲張地寫些東西。”

翻閱蘇叔陽先生的簡歷，可以說他的大半生命運坎坷，但難能可貴的是，蘇老面對命運始終保持著一顆平常心。1994年4月開始，蘇老因病在家休養(yǎng)。七年里，他筆耕不輟，寫了200多萬字，出書七本，讓人不得不驚嘆他的毅力和頑強。我試探地問先生：是一種什么力雖支撐著您拖著病體依然寫作?沒想到，蘇老的回答很出乎我的預料。他說：其實我是一個很現(xiàn)實的人，我想得也很具體，如果我什么也不干，專門養(yǎng)病也未必就能把病養(yǎng)好，我又何必要浪費寶貴的時間呢?

另外蘇老說，他認為當前一些作家和學者的歷史文化知識相對貧乏，他希望用自己的筆多寫一些介紹文化、歷史、哲學等學術(shù)的文章，做些普及工作，開拓寫作領(lǐng)域。因此，近些年，綜合考慮自己的身體條件和時間精力，他把目光投向了歷史文化的研究與寫作。蘇老看淡名利，他調(diào)侃地說，自己當年和喬羽合作寫了一首歌詞，僅僅得了十幾元的稿費，和當下歌星的出場費無法相提并論。但蘇老并不看重名利，他說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是無用的。

不知不覺，和蘇先生的談話持續(xù)了近兩個小時，先生那豐富的人生閱歷、深邃的哲理思考、淵博的知識積累，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讓我看到這位文化老人豐富博大的內(nèi)心世界。

在告別蘇老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蘇老的兩首詩，一首是《駱駝》：“人們不吃的野草，我吃；人們不走的沙路，我走；不管有多重的負擔，我都昂著自己的頭。”另一首是《雨傘》：“你的命運就是陪伴陰云，注定了要一生經(jīng)受風雨。你撐開整個身軀，為他人創(chuàng)造一片干凈的天地，卻濕透了你自己。”

我望著蘇老滿頭的白發(fā)，再一次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