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非洲當經理

王正龍

１９９５年６月，我應老朋友、上海同鄉的邀請到尼日利亞北方第一大城市卡諾當一個工廠的經理。這家不大的工廠一共有六七十個工人，除了我和另一位技師外，全都是在當地雇用的黑人朋友。老板偶爾來檢查一下工作、收收錢，日常的生產經營、產品銷售和管理等都是由我一手經辦。

管理工人真頭疼

我們廠的工人大多是卡諾郊區的農民，他們不像產業工人那么懂紀律、好管理。

首先是他們散漫慣了，沒有時間觀念。工廠規定早晨７點上班，不準遲到，可能準時來上班的卻寥寥無幾，遲到一刻鐘還算好的，多者甚至一小時的都有。我曾多次采取扣罰工資、停工一天或辭退的辦法，結果收效甚微。每逢雨季，農民工們會不約而同地不來上班。后來一問才知道，這是因為他們要利用降雨時節到地里去下種，錯過了機會便會遭遇歉收。種地是他們的本職工作，到工廠打工對其而言只是暫時為補貼家用賺點小錢。

另一個頭疼的問題是大多數農民工的文化水平太低，有的甚至是文盲，稍微難一點的機器操作技術就會把他們難倒。好不容易培養出一個工人，其所掌握的那點技術卻又成為了他跳槽的資本。此外，非洲農民工長期形成的不良生活習慣亦讓人頭痛，隨地大小便就是其中之一。工廠蓋有專門沖涼水澡的浴室和廁所，但有些工人卻選擇在廁所外面的墻根或沙土地里解決方便問題。

再者，他們的工資不高、工作條件又艱苦，按常理工人們應該計劃著用錢；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一領到工資就亂花錢，一到月中錢就用光了，然后就想向我借錢。為了穩住一些骨干工人，我也只能借錢給他們；但令人氣憤的是，他們中有些人竟習以為常，有時一天就要借兩三次，而且借錢的原因里竟然包括去玩女人！令我感到不勝其煩。

電力、警察都是問題

尼日利亞電力公司的英文簡寫為ＮＥＰＡ，當地人笑稱它為“永遠沒有”電力公司，隨時停電是家常便飯。工廠一沒有電，一切就抓瞎。我們廠雖然自備發電機，但生產的主要用電還是要依靠電力公司。尼日利亞的雨季經常刮強陣風，風一起，高壓電線上的絕緣掛鉤就會脫落，電力隨即中斷。高壓電出了問題，照理電力部門應該義不容辭地立即派人去修理；然而負責我們廠區的電管部門卻像官衙門一樣，可以拖上半天，讓你干著急。其實事情很簡單，只要用絕緣長桿把掛鉤重新掛上去就行，但由于這是他們的專務，你只能等他們來修。

我們廠地處市郊，為防不測，除了招聘許多門衛負責保安外，還特地請當地警察每天夜里到工廠周圍走一趟，因為后者攜帶武器，其威懾作用比較大。原以為從此只需坐享服務就好，但卻沒料到招來了警察麻煩更多。警察一旦抓到了一個小偷，即使是在工廠外面抓到的也會一次次到工廠來把事情復雜化，故意把工廠牽扯進去，給你帶來沒完沒了的煩惱。為應付警察而花去的錢甚至比小偷竊走的東西的價值要高出幾倍到幾十倍！幾次下來，我們也“吃一塹，長一智”，后來抓到了小偷也不往警察那里送，而是讓抓賊的工人把小偷打一頓，放走了事。

大多數商人是文盲

尼日利亞的歷史名城卡諾市早在數百年前就是商品集散地，如今則是該國的第二大城市和其北方地區最大的工商業中心。市內的１０來個市場大多屬非洲傳統形式的，我每次到市場去都必須穿過狹窄的胡同，跨過臭氣熏人的排水溝渠，有些胡同甚至狹窄到兩個人相遇時必須同時側身才能通過。每個鋪面只有１０來平方米，大一點的也只有２０平方米左右，但就是在這樣的小鋪面里往往會坐著一個身價百萬的大商人。

到我們廠買貨的商人中有的是開著奔馳車來的。他們每次來購貨都用現款支付，滿滿一大口袋錢，往桌上一放，相當于五六萬人民幣，我通常數錢都要數上一個多小時。雖然從穿著打扮和行為舉止上看，他們完全是一副大富翁的派頭；可實際上其中的大多數人都是文盲，很多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當我要求他們在發貨單上簽名時，有些人竟只能在紙上胡亂劃兩下，做個記號就算是簽了名。更有甚者，有的商人連點錢也只懂得十進制的算法。例如，讓他數２００張一疊的錢，他不會一下子數到底，而是只能每１０張一疊，一疊一疊放好，然后才能得出最終數目。因此，和這種商人做生意，必須十分耐心。好在他們非常相信中國人，只要我點過的錢，他們往往會不再重點而是立即收起來。

南北商人不一樣

與非洲大多數市場不同的是，基于宗教的原因，卡諾的市場幾乎是男人的世界，很難看到女人在經商的身影；即使有，也是少數來自南方的信奉基督教的女人，而尼日利亞南方那些經營蔬菜、水果生意和小雜貨店的攤主，常以女人居多。

通過商業接觸，我深深體會到了尼日利亞南北商人之間的巨大差異。總的來說，從尼日利亞南方來的商人大多受教育程度要高一點，精明強干卻十分刁滑難纏；而主要來自卡諾地區的北方商人則大多文化水平較低，性格也比較忠厚老實。時間長了，我也和我的老板一樣，更愿意同北方商人打交道而不愿多和南方商人接觸，甚至對后者抱有些惡感。這種惡感來源于兩次親身經歷。一次是有個南方商人在試圖說服我同意給他一點回扣遭拒后，竟在辦公室公然威脅要打死我。等我喊來了老板和其他人手時，他又當著眾人的面跪在地上向我討饒，并且不惜喊我做爸爸。另一次是我親自發現了一個南方商人在我們收購的廢塑料袋中藏了兩塊大石頭。

編輯：潘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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