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孤兒》是元代人紀君祥根據春秋時晉國一段史事編成的一部著名的元代雜劇,是中國古代戲劇中熠熠生輝的一件珍寶,也幾乎是中國戲劇“走向世界’的第一部。在歐洲,不少人知道有一部《中國孤兒》。這部戲主要材料取自《史記·趙世家》。先看看《史記》的記述吧——
晉景公之三年(公元前597年),大夫屠岸賈欲誅趙氏……屠岸賈者,始有寵于靈公(公元前620年至公元前607年在位),及至于景公而賈為司寇(主掌刑獄的官員),將作難(發難,“誅趙氏”)……韓厥(即韓獻子,晉六卿之一)告趙朔(晉國大夫,主持國政)趣(cù,通“促”,趕快)亡(逃亡)。朔不肯,曰:“子必不絕趙祀,朔死不恨(遺憾)。”韓厥許諾,稱疾(病)不出。賈不請(奏請)而擅與諸將攻趙氏于下宮(后宮),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均為趙朔叔父),皆滅其族。
趙朔妻成公姊(zǐ,姐姐),有遺腹(父親死后才出生的子女。此指趙門遭劫時尚未出生的孩子),走(跑,逃走)公宮匿(藏)。趙朔客(門客)日公孫杵臼(wǔ jiù),杵臼謂朔友人程嬰日:“胡(為何)不死?”程嬰日:“朔之婦有遺腹,若幸而男,吾奉(奉養)之即女也,吾徐(慢慢,此指“再死”)死耳。”居(用在表時段詞前,意謂隔了段時間,詞義虛)無何(沒有多久),而朔婦免(同“娩”,生育)身,生男。屠岸賈聞之,索(搜尋)于宮中。夫人置兒挎(kù,套褲,此指褲檔)中,祝曰:“趙宗滅乎,若(你)號(háo,哭叫);即不滅,若無聲。”及索,兒竟無聲。已脫(逃脫),程嬰謂公孫杵臼日:“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復索之,奈何(怎么辦)?”公孫杵臼曰:“立孤(撫養孤兒成人)與死孰(哪一個)難?”程嬰曰:“死易,立孤難耳。”公孫杵臼曰:“趙氏先君遇(對待)子(你)厚(優厚),子強(qiàng,盡力)為其難者,吾為其易者,請先死。”乃二人謀取他人嬰兒負(背著,帶著)之,衣(名詞用如動詞,包裹)以文(彩紋,指華美的面料)葆(同“褓”,襁褓),匿山中。程嬰出,謬(miù,錯誤,此指欺騙)謂諸將軍曰:“嬰不肖(本意為“像”、“似”,此指“不像先輩”,“不成器”),不能立趙孤。誰能與(給予)我千金,吾告趙氏孤處。”諸將皆喜,許(同意)之,發師隨程嬰攻公孫杵臼。杵臼謬(假裝)曰:“小人哉程嬰!昔下宮之難(指趙氏家族的滅門之災)不能死,與我謀匿趙氏孤兒,今又賣(出賣)我。縱(即使)不能立,而忍賣之乎!”抱兒呼曰:“天乎天乎!趙氏孤兒何罪?請活之(使之活,名詞用如勸詞),獨(單,僅僅)殺杵臼可也。”諸將不許,遂殺杵臼與孤兒。
諸將以為趙氏孤兒良(的確)已死,皆喜。然(這樣)趙氏真孤乃反(反而)在,程嬰卒(最終)與俱匿山中。
趙氏,因祖上對晉國有功,世代為晉國顯門望族,權傾朝野,世積代累,國內也樹敵頗多。到了晉景公時,晉國重臣趙朔遭政敵陷害滿門抄斬。這是需簡要交待的背景.
故事從屠岸賈主誅趙氏開始,趙朔不肯逃亡,惟念“不絕趙祀”。在殺氣騰騰的血光中,突顯出趙氏“遺腹”的焦點所在.趙朔門客公孫杵臼與朋友程嬰的對答,亦集中在趙朔遺腹子身上,這使得“趙氏孤兒”的生死存亡成為全篇的“龍骨”,圍繞他展開了精彩的故事。
兩個義士的對答,充分表現了二人義薄云天的境界。“立孤與死孰難”,一個二者必居其一的抉擇,使古代義士的重義輕生的壯舉,通過三言兩語,赫然呈現在讀者眼前,令人扼腕感奮。這里,司馬遷的如椽巨筆一箭雙雕地刻畫了二人的忠義品格,而其后程嬰騙“諸將軍”的高妙的“作秀”與公孫杵臼出神入畫的“雙簧”表演,既生動地層現了二人的神勇與默契,更為二人為主蹈險赴難的豪邁義舉渲染出一種悲壯色彩。彼情彼景,讀者不難體諒,在深慨痛惜的同時,不得不對二人勵天高行灑下一掬同情之淚。
此篇的敘事極簡練,幾無冗語,刻畫人物,主要是鋪陳事件沖突的焦點(孤兒)和情境(搜孤與救孤),利用人物的語言,直接展現人物性格與思想,言簡意賅,字字璣珠。悲壯色彩溢滿全篇,令人不禁掩卷深思。
需要說明的是,司馬遷所記與《左傳》記載多有出入,且明顯具有更豐富的戲劇性,而司馬遷做《史記》有不少材料是得之于民間傳聞。而這樣一個故事歷久不衰原因何在呢?細考起來,漢唐之際,這個故事并不廣為人知,真正的流傳日廣是在宋元之際。有人認為南宋滅亡之后,一些遺老、志士把“救孤存趙”的故事與光復大宋江山聯系起來了,這可算是一種“古為今用”。
紀君祥的《趙氏孤兒》很可能有這樣的“創作背景”,社會上也有這樣的“市場”。但無論如何,故事中那種取義成仁的忠勇與豪邁與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是相吻合的,這才是該故事千百年傳誦不衰的最根本的動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