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友人印象中,秋白文質(zhì)彬彬,才華橫溢,多愁善感。一個浪漫的情人,一個浪漫的文人。年少的他,在繪畫、治印、音樂上頗有造詣,這并非出于他對藝術(shù)的好奇,而是他的心性,更適宜在這樣的領(lǐng)域揮灑。于是,偶爾他在月夜里吹起洞簫,友人都會產(chǎn)生奇妙的錯覺,覺得他跟簫聲融合在一起,再難區(qū)分。
文人大抵都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的使命感,或許就是出于此,秋白選擇了投身革命,并一度處在權(quán)力的中心。可是,革命誠然需要浪漫和激情,但更需要除此之外的其他素質(zhì)。秋白無法同時擁有其他,便常常在現(xiàn)實的挫折和磨礪前感到力不從心,甚至懷疑自己無能。此時,他已感到無暇自顧。至于月夜下的簫聲,那更成了一個無從談起的夢。
秋白留給后人的印象,始終是個備受爭議的角色。這緣于他在國民黨獄中寫的名為(多余的話)的自白。
他在文中,完整地表達(dá)了參與革命以來有過的熱情、執(zhí)著、迷茫、孤獨與無奈。正是這份自白,讓他的被捕成了“叛變”,就義成了“討?zhàn)埐怀伞薄?/p>
可是他死時,同所有英雄一樣,很英勇。他高唱著《國際歌》,指定一處草坪盤腿坐下,直待槍聲的響起。
按照我們平日接受的“英雄”的概念,獄中的瞿秋白,與刑場上的瞿秋白很難重疊起來,或許只能將其理解為,一個獨特的人,一條獨特的人生路。
我們達(dá)不到他的境界,經(jīng)歷不了他的時代、他的生活。但是,我們可以更加細(xì)致地深入地思考、看待他走過的路,而不是以固有的標(biāo)準(zhǔn),歸納他的歷史歸宿。
或許可以說,這是因為瞿秋白將“身后名”置之度外。他可以坦然地接受死亡,卻又不愿借死亡來成就本來唾手可得的英名。這是超脫了所有大度與氣節(jié)的風(fēng)采,這是對生命的誠懇與真實。
于是,瞿秋白在歷史上,留給我們的感覺與啟示愈現(xiàn)迷離。他是如此熱情地參與了革命,又是如此平淡地疏離了革命。可是,他的心,仍然忠誠地向著革命。這樣的人生,常人無法解答。它提醒我們:人與路,路與人,這超過“表現(xiàn)”所揭示的含義。其間的深遠(yuǎn),要用生命去體會。
悠悠歲月中匆匆走過多少人?他們總是被人遺忘或想起。被人遺忘,未嘗不是一種幸福;被人想起,又何嘗不是一種悲哀?幸福和悲哀,其間的分別又在哪里?我不清楚,或許只有路上留下的點滴,提醒人們,怎樣的人曾在怎樣的路上走過。
同秋白一樣,歷史的大路上,走過了太多的豐富的生命。而秋白的人生之路,從一個角度告訴我們,該用怎樣的眼光去評定身邊的一切。不是什么人即什么路,什么路即什么人。明于此,我們方能最真實地還原歷史,而不是迷茫于臆測……
[簡評]本文最為難能可貴之處在于膽識。何為“膽”?就是“敢言人之所不敢言”。對于瞿秋白的評說,已有萬語千言,是中共黨史研究的重大課題,但作者雖為一名高中生,卻敢于向名人、名家、名論說“不”,其牛犢之勇,實為可嘉。何為“識”?就是“能言人之所未曾言”。光有“膽”還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還需要有理論底氣來支撐。作者能以一種唯物的、辨證的歷史觀,客觀地對瞿秋白從心性、思想、時代、人性等四個緯度進(jìn)行評價,把他作為一個文人、一個革命者、一個皈依生命本源意義的人進(jìn)行評價,進(jìn)而提出了“只有路上留下的點滴提醒人們,怎樣的人曾在怎樣的路上走過”、“該用怎樣的眼光去評定身邊的一切。不是什么人即什么路,什么路即什么人”等折射著思辨光芒的令人耳目一新的獨到見解。其慧心可贊,目力可嘆。由此看來,只有在深邃思辨的高原上,才能矗立起高屋建瓴的大氣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