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是在“世界杯”踢得如火如茶如日中天的時候,教導主任把我傳喚到辦公室訓話:最近常發現你班有幾個男生在校園內的廊道,校園外的停車場等處踢足球,甚至還破壞了學校的草坪,影響很不好,還得你這個做班主任的出面處理好這個事情。
又是班主任的差使,這班主任的名號可真不是白頂的。我班那幫男生愛踢足球,我是知道的。小家伙個個爭著當“大力金剛腿”,經常為此“逐鹿中原”,決戰雌雄。可現在這幫小子竟把“矛頭”指向校園公共財產,這還了得?于是立馬召集班會,準備抓兩個典型殺雞儆猴。當時可能是太生氣了,言辭有些過激:“中國男足,國家投入那么多來培養,也沒見有什么長進,該不進球還是不進球。就你們幾個十幾歲的毛孩一味地踢踢踢,還能踢出個世界杯冠軍?從今天開始,除體育課外,其余時間一律不準踢球,否則足球沒收,期未操行評定不及格!”這個“響雷”還真是擲地有聲,我拿眼睛瞟了瞟那幾個男生,個個垂著頭,撅著嘴,一副俯首稱臣的樣子。我為自己的成力沾沾自喜。接下來的幾天,果真沒人再踢球了。我也沒再被教導主任傳喚訓話,樂得個耳根清靜。
但是,總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仿佛有些太清靜了。以前課下.學生總會聚攏來,甚至打到我“府上”,老師長老師短地問這問那,仿佛有一肚子的“小問號”。而現在,休息時都顧自三五成群地聊天玩耍,看都不看我一眼似的,更別說在我身邊七嘴八舌地雀躍了。我試著跟他們靠近、對話,他們總一副生生的樣子,我完全成了一個“天外來客”。這樣的氣氛讓我覺出壓抑和孤立。特別是在一次公開課上,學生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不再像以前那樣對我的課堂提問摩拳擦掌爭先恐后地“積極應戰”。就是我喊平日上課積極的學生回答問題,他們也完全不在備戰狀態。整個公開課成了我一個人的“獨角戲”。一堂課下來,我的手心已攥滿了汗。這次是校長直接來傳喚了。校長說就是因為我帶的這個班課堂氣氛活躍,才讓我做這次公開課,沒想到會是這個效果,影響很不好。我知道我犯了“彌天大罪”,但找不出問題到底出在哪里。難道就是因為“足球事件”?可我一方面也是為他們好啊,在停車場踢球多危險啊!而且又沒有完全封殺他們的樂趣,不是說體育課可以一展身手嗎?
我暗自否掉了這個原因,沒想到周末批改周記的時候,我可是洋鬼子看戲——傻眼了。我被一片如潮水般涌來的扼腕憤慨的“討伐”聲淹沒,連我沒有批評過的女生也加盟進來,乖乖,來勢洶洶呀!好家伙,膽敢“犯上作亂…‘目無師長”!瞧瞧他們的“大作”,什么老師您是“獨裁者”,您傷了我們的自尊心,也讓我們為您傷心;什么沒有少年的拼搏,中國男足出路何在?什么踢球有什么錯?光有聰明的腦瓜沒有強健的體魄,這樣的文弱書生何以擔當建設祖國的重任?我耐著性子一個一個地看,直看得面紅耳赤,心驚肉跳。我終于明白了學生為什么對我“冷若冰霜”。我錯了,我的的確確錯了。我不該“棒掃一大片”。我的魯莽讓學生心寒,我感到自己正在失去這些可愛的孩子,而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然而,我要向學生承認自己的錯誤嗎?這不是向他們俯首,會不會威嚴盡失?可是如果當做什么都沒發生沒看見,學生心中的怨氣又該如何平息?思索再三,我在紙上寫下了三個字——悔過書。“同學們,在這次的足球事件的處理上,老師犯了‘左傾沖動主義’錯誤,言辭過激,傷了你們的自尊心。我收回原來說的話,并將此‘悔過書’呈示諸愛生,感謝你們對在歧路上拐錯彎的為師的拯救。希望諸愛生能給老師一次改過的機會。不過老師有一個請求,就是希望同學們以后心里有什么話可以直接跟老師說。希望從今天開始,我們能夠成為可以共享快樂,共擔憂愁的朋友。”我把我的“悔過書”認認真真地寫在每個學生周記的后面。
周一上課,我把周記一本一本發到每個學生手中,我分明看到孩子們翻開本子時候臉上的冰雪瞬間融化,一片陽光燦爛。我聽到了一片善意和純潔的笑聲。
課下,我把那些“足球迷”召集起來,講明學校的“良苦用心”,還與他們定下“君子協議”。利用周末時間帶他們到真正的綠茵場上“大展腿腳”,爭奪“大力金剛腿”。
“悔過書”讓我重新贏回了孩子們的心。
一通聲色俱厲的訓斥,一道“圣旨禁令”,對學生這樣的“弱勢群體”,可能會一時奏效,但那只是敢怒不敢言。雖然難以逃離“性情中人”的窠臼,但作為教育者必須時時警醒自己,自己的身份不容許你的性情恣意泛濫。當意識到自己錯了的時候,“俯首認罪”不見得是一種“恥辱”;反而,
這種對學生的信任和尊重,更能贏得學生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