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十五年的教書歷程,有一件事像毒蛇嚙噬著我的靈魂。2001屆有一個從其他學校轉到我班就讀的復讀生,第一年語文139分居全縣第一。師從于我的門下之后,語文高考僅考了96分,不說在全縣的位次,就是在我班也是倒數,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這位同學含恨報考了東北的一個二類大學。
記得在填報志愿的那天,我在校門前隱約地看見了他的身影,他馬上把頭扭到了看不見我的方向,我也不敢與這位同學的目光相遇,沒有勇氣也沒有資格去撫平他的傷痛與憤怒。只是在心里使勁地去估量他心中的委曲:老師,我師從與您語文下降了43分,您鈍化了我的靈氣與智慧,您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人,您破碎了我所有的青春夢想。如果不是因為您,我可能考取我理想中的大學,成為家族的驕傲,成為父母眼中最快樂的天使,從今以后我只能漂泊到一個沒有多少人認識我的地方去讀自己萬般不如意的大學。此時,他的心中只有燃燒的憤怒,作為教師的我只有羞愧地離開有他身影出現的地方。
事情已經過去三年了,但這位同學的失利長久地在我心中發酵,甚至是煎熬,每每想起,我就有一種莫名的負罪感。我總想把老師的歉意通過他山東大學的表弟轉告給他,請求他的寬恕,鼓勵他應重新找回自己生命的座標。我還是沒有勇氣也許沒有必要,青春是不可贖罪。但給其后的每屆學生上第一節課時講的就是這件事,開始小講,只敢說成績考差了,后來就大講,成績下降的具體分數,我在向我的學生懺悔,我在解剖我的靈魂。我總想把我的負罪轉告他的父母,是我的不可饒恕的罪過,讓您孩子的人生蒙上了一層陰影,是我的過失,讓您沒能在鄉鄰之間揚眉吐氣,笑逐顏開。我,想把我的罪過轉告給他先前的語文教師,我愿意長跪于其門下,讓他寬恕我的罪過。我想告誡天下的每一位教師,教書是一種使命,唯有十分拼命地百般呵護,才能雕琢出自己賞心悅目的藝術品。否則,你的靈魂只能像秦檜夫婦長跪于岳飛的畫像前。
這位同學的作文寫得特別優秀。我把他其中的一篇佳作打印好貼在我每一個備課本前的扉頁上,每每想起這位同學,追問自己的罪過時,我就反復地去吟誦他的作品。它已成為我的座右銘,催我自新激我奮進,無論是教書還是育人,我只能抬頭看看眼前的鞭影,憤然前行。教書是在雕琢每一個有生命的個體,如果不傾其所有的竭盡自己的智慧,必將夭折一個個生命;不能僅僅把教書當作自己謀生的一份職業,還要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職業如同生命一樣的神圣。
也許遠在東北的這位學生早已淡忘了這件事,但在我生命的磨盤上卻輾出了深深的痕跡,如同樹的年輪正一圈一圈地長大;也許遠在東北的這位學生早已找到了生命的支點,但這位同學的失利如同黃鐘大呂,時時回響在我教書生命的歷程上。
(責任編輯:張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