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五首

劍 

我的劍不是鐵，也不是鋼

是一塊耀眼的骨頭



它含而不露。喜歡離開我

孤獨地出走

它把眼淚當玻璃，把秩序當憤怒

把退當進，把近當遠，把陌生當幸福

把一些匆忙的暗影

當作糧食咀嚼

像醉酒的人，喜歡繼續醉酒

爾后左右搖晃

有時，它也嘔吐

吐出一些疼痛的碎屑



但更多時候

它只是懸掛在我體內

一言不發

冷冬

誰的喊聲，從地縫鉆出

從石頭，和腐爛的空氣

比天堂近些，比心靈遠些

像雨水的舌頭

舔去我身上的鹽分

整整一夜，風

抽打樹的耳光

而我很寂靜，我的細胞在破裂

緩緩滑落，融入泥塵

河流捆綁著大地

血液捆綁著骨肉

骨肉捆綁著靈魂

用一種最寂靜的方式

我們都在漫長或短暫地

等待自由，等待結束

但是，天會亮

野菊花在外面奔跑

喘息著由遠而近

如天使對準大地

迅疾加蓋的，一枚枚金印章

身體中的瓦片 

時光張開枝椏

那些破碎的瓦片，那些

疼痛和尖叫

被時光撫摸，安靜了一些

這個日子，畜禽啄食著陽光

彼此尋歡作樂

田野吹送腎上腺素的芬芳

我在小院走動，骨頭松開

自1970年以來，我的骨頭

從未這樣松過

刀鋒 

我夢見一種柔軟的刀子

用很快的速度，剝開

我的另一個夢

在既往和以后之間，它

開始洶涌

淹沒了我的視覺和聽覺



我想呼救。有人坐在墻根

吃爆米花

那是我的兒子，或者就是我的童年

一點兒也不明白三十年后

面臨的危險

塵世在上，我的身體被擠壓

失去水分

變成一片行走的刀鋒

遲到者 

有時候，我懷疑自己不過是

一個遲到者

總在匆匆趕往下一班

已經開出的地鐵

我的面部潮濕，一些時間的顏料

枯葉一樣脫落



誰也無法控制

我們的速度越來越快

我懷疑生活的時鐘，已被

一只看不見的手往前撥了



跌跌撞撞，這樣一路狂奔

我不得不扔棄

一些鮮艷的細節，包括

童年、少年和青年

而風雨，總在后面緊緊追逼

搖晃著模糊的小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