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頓公學

(英)查理·漢格森著 范佳毅 譯

第四章芳草塘

離下午上課還有不到一小時，詹姆斯穿著條游泳褲站在芳草塘邊，凍得瑟瑟發抖。

還沒下水就凍成這樣，到了水里還不知啥樣哩。只好試試看了。

他爬上一個低低的跳臺，“那么，來吧，”他大聲對自己說，“跳下去就是勝利。”

他舉起手臂，作了個深呼吸，縱身一躍，好家伙，扎進水中的一刻，身子就像挨了一記板球棒。他一下子被凍懵了，過了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抓爬著露出水面，大口喘氣。他的四肢劇痛，腦門也木掉了，要想呆在水里，只好趕緊游泳。他奮力劃水，游到了對岸，一陣掙扎后，終于打消了逃上岸去的念頭，強迫自己轉身向另一側游去。

游了三個來回之后，他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適應水溫，雖然怎么也說不上舒服，卻總算確定自己不會被凍死了。

他又游了幾個來回，力氣也用得差不多了，就朝剛才下水的地方靠近，準備上岸，他把衣服都留在那里了。可他剛在岸邊直起膝蓋，還沒來得及抬頭，有人把一只腳伸到了他的面前，一下子把他踹進了水塘。

他抬頭一看，是喬治·海烈波。

“咳，這不是我的老伙計——詹姆斯·邦德嗎？”

“嗨，海烈波。”詹姆斯再次爬上草色青青的河岸。

“你急匆匆地上哪兒去呀？”喬治說著，又一把將他推了下去。

“我要換衣服。我凍壞了，想上來。”

“那是，我敢說你等不及了。告訴你，今天這里是我負責。”喬治蹲下身子給了詹姆斯一個夸張、邪惡的笑容，“你想上來，可以啊，先接受一個小小的考驗吧。”

詹姆斯抬頭看著喬治的臉，那小子瓷器般的藍眼睛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嘴角掛著一絲奸笑。

“行了，海烈波，”詹姆斯說著抓住岸邊，“這兒又不是你負責。”

“我說我負責，就是我負責。”

再爭下去沒什么意思。海烈波身后是他那伙親信：大頭方腦的沃勒斯，小頭招風耳的西格保，還有英俊瀟灑的普魯特。他們斜視著詹姆斯，仿佛要將他逼下懸崖。

“你們想干嗎？”詹姆斯說，盡量讓自己的牙齒別打冷戰。

“邦德，你還真把自己當游泳健將了，是吧？”美國人說。邦德沒有答腔。海烈波接著說，“算了吧，在英國，我還沒見過什么人游泳趕得上我一半。”

“是啊，”邦德一邊應付，一邊踩水取暖，“你該是很棒的吧。”

“什么叫很棒？我是最棒的，邦德，想比一比嗎？”

“現在不行，海烈波。”

“可這就是你該通過的考驗。要上來，你得贏一場游泳比賽。”

“我不跟你比，海烈波。”

“你再過一千年也不是我的對手喲。不，不是跟我比。”喬治吹了下口哨，一個穿著游泳衣的男孩從樹叢中遲遲疑疑地晃了出來，是利奧·布奇，一個精力充沛、快活樂天的小胖墩，他是學校樂隊的銅管樂手。邦德見過他在學校禮堂舉行的音樂會上吹大號。

“嗨，邦德。”他難為情地說。顯然，他跟邦德一樣，并不想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嗨，布奇。”邦德說，他皺了皺眉，布奇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游泳好手。喬治在搞什么鬼？

“怎么樣，布奇？”喬治拍了拍布奇的肩膀，邦德見他痛得臉都歪了。“就在這里和邦德比一場。誰輸了就給我……”喬治演戲似的停頓了一下，“要不，就賭帽子吧。”

邦德瞥了布奇一眼，只見他低頭盯著地面。

詹姆斯說：“還是不比了吧。”

喬治忽地抓住詹姆斯的頭發，把他的頭摁進水里。詹姆斯吃了一驚，嗆了口水，抬起頭來一陣咳嗽。

“邦德，你立馬跟布奇比一場，要不我的朋友就把你的頭當足球踢，明白嗎？”喬治一把抓住邦德，把他拖上岸來，“怎么樣？”

詹姆斯站了起來，喬治的手在他的臂上留下了紅印。

“那好吧。”他平靜地說。

詹姆斯和布奇在水塘邊站定。布奇抽風似的抖著，兩個膝蓋直打架。詹姆斯琢磨著，喬治不知用了怎樣的威脅讓胖墩就范。

“準備好了嗎？”喬治喊著，“兩個來回，輸者受罰。”

詹姆斯還是猜不透海烈波在搗什么鬼，自己輕易就能打敗布奇，但喬治會讓他贏嗎？——那小子肯定在耍什么花招，他到底想干嗎？

“各就各位，預備……”喬治突然打住，布奇沒料到，忙不迭跳進水中。喬治的同伙一陣哄笑。

“哦，我忘了，邦德，”布奇爬上岸時，喬治說，“還有一件事。”

詹姆斯看了他一眼：花樣來了。

“聽著。這是一場水下比賽。頭一出水面，你就輸了。如果大家都游不回來，誰游得遠誰就算贏。”

詹姆斯看了看布奇，胖墩移開了眼睛，看來他心里早就明白。

詹姆斯心想：水下就水下，我就不信屏氣屏不過他。

“預備——跳！”隨著喬治一聲大喊，他倆潛入水中。

這次，雖然詹姆斯對水的冰涼有所準備，可潛在水下凍得更厲害。而且，在水下看東西，好比隔著一層該死的褐色迷霧，眼前三英寸以外一概模糊不清。他隱約瞥見前面有個身影，心想那可能是布奇，可沒等他看清，那影子就不見了。細長的水草掃過他的肚皮，一想到鰻魚就在水底的泥濘里呆著，他就抖個不停。

他不知道自己能游多遠，可他清楚，游到對岸就夠嗆，更別提掉頭游回去了。

他感覺糟透了，整個頭就像被擠在冰冷的鐵籠子里面。他真想浮上水面，裸露在新鮮的空氣和溫暖的陽光之中。可他壓下了這一沖動，用干凈利落的蛙式奮力游著。他以為游得越快，屏息的時間就越短。但是，他忘了，游得越快，消耗的氧氣就越多，不一會兒，他的肺就跟炸了似的燒起來，腦門子突突亂跳。他又掙扎著劃了幾下，被迫吐出一些氣，再吐出一些，直到他的肺完全空掉，疼痛抓住了他。他仍然打拼著，劃一下，再劃一下——不行，他的整個身體都在呼喚著氧氣，他拼不下去了，浮出水面猛吸了幾口氣，踩著水，又喘又嗆。他發覺自己早已偏離了方向，離對岸還遠著呢，可布奇在哪里？他行嗎？要不給水草纏住了？

不，在靠近對岸的地方，他看見布奇的腿在擊水。胖墩已經游到了對岸，可他還沒有露出頭來，頑強地劃著水游回出發點。詹姆斯驚訝地看著這一切，完全忘記了輸贏，忘記了寒冷，忘記了大男孩們在水塘邊看笑話。他對布奇控制呼吸的本領驚嘆不已。直到離岸五六英尺的地方，胖墩才浮上來吸了點空氣，可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喘。

“干得好，布奇，”喬治喊道，“你是個冠軍海龜。”

詹姆斯朝他們游過去，一心想擦干身子取暖。當他游到大男孩身邊時，忽然，喬治又一把抓住他的頭發把他摁進水里。他掙扎著，可怎么也掙不脫喬治的手。他最后的一口氣在水里冒出一個大泡，他吞了一肚子水。他心想，不能驚慌……

怎么辦？詹姆斯把腦子轉得飛快，再過一會兒，他就會吸進更多的水……頂上去，不行，喬治的手臂太厲害了……既然上不去……或許他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這是帖猛藥，可也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他果斷地拽住喬治的手腕，猛地往下一拉。毫無防備的美國小子一個跟頭栽進了水里，濺起一朵巨大的浪花，順勢松開了手。詹姆斯立馬伸出頭去，把自己撐上岸，吐出一股黏液，把被迫吞進去的河里的垃圾也嘔了出來。

喬治惱羞成怒，他大吼大叫。西格保和普魯特一把抓住了詹姆斯。邦德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可怎么也比淹死強。

喬治狼狽地爬上岸來，他兩眼通紅，變成了一頭瘋狂的野獸。

“邦德，你干的好事！”他暴怒地喊道。

可在他動手之前，克羅可大爺出現了。

“誰讓你們下水的！”他喊道，然后，他注意到喬治，“看在上帝分上，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喬治看了看克羅可，不動聲色。學校里流行著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你跟另一個男孩有問題，自己解決，不可躲躲閃閃，也不能向老師求援。克羅可不是教師，卻也算長官，可以把他們的事告上去。

“克羅可大爺，都怪我，”邦德說，“我碰到麻煩，腿抽筋了……海烈波過來救我，把我拉了上來。”

“是這樣嗎？”克羅可從一個男孩看到另一個男孩，“你們最好在老師看見之前弄干，趕緊走吧。”

喬治那伙人走了，詹姆斯和利奧·布奇盡力擦干身子，歪歪扭扭地套上了衣服。

“對不起，邦德，”布奇說，“這并不公平。”

“沒事兒，”詹姆斯說，“你的氣怎么會屏得那么長？”

布奇只說了一句：“我吹喇叭和大號。”好像這么一說別人就明白了，可詹姆斯看上去仍然一臉困惑。

“我會控制自己的呼吸，”布奇說，“吹號需要很大的肺活量。我一直做專門練習的。”

“我爸是個樂手，”布奇接著說，“我小時候，他就開始教我了。有一天海烈波惡作劇，想在水里悶我，這才發現我的屏氣時間有多長。”

他們一起沿著河岸走回學校時，詹姆斯追著布奇問個不停。

“你得把那個控制呼吸的把戲教給我喲，”他說，“太神了。我覺得這真的會對跑步有幫助。”

他們正談得起勁，冷不防，沃勒斯和普魯特從后面沖了上來，普魯特一把搶走了詹姆斯頭上的帽子。

“沒收！”他們把帽子扔進了泰晤士河，眼看它打著轉順流而下，兩個大男生才大笑著跑開。

“你這下可惹麻煩了。”布奇緩緩地對詹姆斯說。

“我知道，”詹姆斯回答，“可怎么辦，淹死不是更糟嗎？”

再次訓練時，詹姆斯跟米洛特先生談起了練氣的主意。

“這當然沒什么壞處，”米洛特說著點燃了煙斗，“可以增加你的肺活量嘛。你明白呼吸是怎么回事嗎？”

“嗯，我知道一點。我們的肺吸進氧氣，再把它轉到血液里面去，” 詹姆斯說，“然后，血液再把氧氣輸送到我們全身的肌肉里去。”

“差不多就那樣，可別忘了，我們的肺也會從血液中提出二氧化碳廢氣，再呼出去。喏，如果你呼吸太快，血液中的氧氣就會過多，你會覺得頭暈；太慢呢，你又會感到疲勞。作為運動員，你必須把這搞定。那么，明天我們跑道上見？”

“好的，先生……嗯，先生，問您件事兒行嗎？”

“什么事兒？”

“先生，有的男生講，這個海烈波全能獎杯是騙人的。他們覺得喬治·海烈波肯定會贏。”

“哦，他是塊跑步的料，可他并不真正具備長跑的素質。不過，越野跑只有五英里左右，他應該有機會。我聽說，水里也沒人比得上他。至于射擊嘛，我倒不太了解。可你一定要問的話，我得說，如果真有人能贏得海烈波杯，那就是喬治·海烈波。”

“這不太公平。”詹姆斯說。

米洛特笑著說：“誰告訴你世界一定是公平的？制定規則是富人的特權。邦德，海烈波勛爵可是學校里最富有的家長之一啊。”

“可這也并不是說……”

米洛特打斷了他：“他為伊頓捐獻了很多錢，在科學院也投資了不少。作為回報，這個獎杯就以他的名字命名。我沒什么可抱怨的。事實上，我還挺高興，覺得設這獎杯的主意不錯。我老跟校長提這事兒——除了板球劃船之類，學校對其他運動項目也得有一定的認可。我想，盡管海烈波勛爵是美國人，可在這里，他也很想成為我們當中的一員吧。”

“先生，您的意思是？”

“喏，美國人友好、勇敢、樂觀、精力充沛……可是，對他們來說，贏就是一切，他們也確實很可能贏。”

“您認為喬治會贏得獎杯？”

“他有很好的機會。可咱別太擔心獎杯的事好不好，呃？”

“哦……”

“別泄氣，詹姆斯。我們最感興趣的是越野長跑。”

“我希望能干得很好，先生。”

“什么叫很好，這不對。”

詹姆斯看來有點失望。

“你不止很好，”米洛特先生微笑，“你要贏得比賽，孩子。”

讀007故事譯原版英文

①‘Ｉf I say I’m in charge， I’m in charge.’

②‘I got into trouble， cramp in my legs……Hellebore here came to rescue and pull me out.’

③‘You are going to be better than quite well，’ Mr. Merriot smiled， ‘You’re going to win the race boy.’

上期參考譯文：

①“這是個三項全能獎杯。你必須在同一天參加三項比賽——射擊、游泳和跑步。”

②米洛特先生一眼就發現了他的潛力。

③他對體育絕對瘋狂。

本月幸運讀者：

施夢巧（臺州） 蔣侃李（寧海） 李嘉永（杭州） 毛小剛（江山） 施瑤瑤（蒼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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