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水庫移民與生態移民比較研究

【摘 要】廣西是我國的移民大省(區)。生態移民和水庫移民是廣西兩種最主要的移民類型。其二者之間既有區別，又存在諸多共同點。正確地分析和認識這種區別與共同點，進而揭示其相互之間的聯系，對于今后進一步做好廣西的移民工作，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生態移民；水庫移民；比較研究

【作 者】俸代瑜，廣西民族研究所副所長、副研究員。南寧，530021

【中圖分類號】F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06)04-0172-006

Comparison between the Reservoir Immigrants and

Ecological Immigrants in Guangxi

Feng Daiyu

Abstract: Guangxi is a province where lives a great many of immigrants in our country. The reservoir immigrants and ecological immigrants are two main types in Guangxi， between which there are differences and common grounds. Correctly analyzing and understanding these differences and common grounds， thus posting the relationship for each other， has certain realistic meaning for the better work of immigrants in Guangxi.

Key words: ecological immigrants; reservoir immigrants; comparison

廣西是我國的移民大省(區)，無論是其移民人口的絕對數還是移民人口所占比例均居全國前列。廣西移民實際上可以分為兩大類型：即水庫移民和生態移民。此兩種移民之間既有區別，又存在諸多共同點。正確地分析和認識這種區別與共同點，進而揭示其相互之間的聯系，對于今后進一步做好廣西的移民工作，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本文的動機即在于此。

一、對兩種類型移民區別的認識

移民(migrant)作為一個社會學名詞，可以依據不同的標準劃分為不同的類型，如政治移民、經濟移民、文化移民、自愿移民、強制移民等等。水庫移民和生態移民可視為依不同的起因而劃分出來的兩類移民。概括地說，水庫移民的起因是由于水庫的建設——不管這種建設是出于水能資源開發的需要還是防洪、灌溉的需要——形成淹沒，導致淹沒區內群眾的土地、房屋等生產、生活資料喪失或減少，因而不得不搬遷；生態移民的起因則是由于人口負荷超載導致一定區域內的生態環境持續、嚴重惡化，人們的生產、生活難以為繼，因而不得不進行搬遷。起因不同，這是水庫移民和生態移民最根本的區別。

民族經濟研究除起因外，廣西水庫移民與生態移民之間還存在著諸多其他區別和差異。首先，從兩種移民的歷史來看，生態移民要早于水庫移民。如紅水河兩岸大石山區的人口流動屬典型的生態移民，以都安瑤族自治縣為例，“清末明初以來，縣域人口流動頻繁……縣民往外遷徙者，其數量則大大多于遷入之戶口，由于地理條件及歷史原因，歷年均有都安人向外遷徙，調查資料表明：縣人幾乎遍及廣西各地，其數量約為5萬余戶，25萬人左右……故近鄰一些縣份，就有不少‘都安村’‘都安鄉’”。^①類似的情況，在紅水河流域其他石山縣份也有存在。這就說明，至遲到清末民初，在廣西一些自然條件相對惡劣的石山地區，就已經存在因人滿為患而進行的人口遷移活動，盡管當時不叫生態移民，但就其性質而言，顯然屬于生態移民的范疇。而在新中國成立以前，廣西地方政府幾乎沒有上馬建設過有影響、成規模、必須進行人口搬遷的水利水電項目，因而，真正意義上的水庫移民在廣西的產生是在新中國成立以后。其中又以西津水電站和紅水河梯級水電站建設產生的移民最多、最具代表性。

其次，從移民的搬遷方式上看，兩種移民之間也存在著一定的差異。生態移民有兩種搬遷方式，即個體搬遷和集體搬遷。個體搬遷是指零星發生的以單個或數個家庭為單位進行的搬遷，外出或投親靠友，或另覓新的安居之所，一般沒有政府鼓動或扶持背景，純屬民間私人行為。新中國成立以前發生的絕大多數生態移民即屬個體移民。集體移民則是指成規模的人口搬遷，一般由政府出面組織和予以資金、物質上的幫助。20世紀六七十年代，黨和政府為了解決大石山區人民群眾的生活出路問題，先后多次較大規模地組織當地群眾向外搬遷，僅1966年～1969年4年間，就從都安遷出1888戶，8826人。^②進入九十年代以后，為了同樣的目的，廣西壯族自治區人民政府專門成立了一個異地安置領導小組，對全區生態環境惡劣地區群眾的異地安置工作進行統一的規劃和部署，自1993～2002年10年間共下達移民安置計劃50310戶，251550人，實際完成49133戶，232705人。顯然，這些由政府出面組織實施的移民即屬于集體移民。水庫移民的方式相對比較單一，一般都以集體的形式進行，由政府出面組織。極少數以個體的形式去投親靠友的，也由政府給予資助。

再次，從移民搬遷的空間距離來看，早期的個體生態移民多在鄰縣范圍內移動，空間跨度不大；后來由政府組織實施的集體生態移民的空間跨度相對較大，跨地(市)乃至跨省區的情況比較多見，如20世紀六十年代河池地區都安瑤族自治縣(含今大化大部)石山地區人口往百色地區田東、田陽等縣的搬遷，八十年代往南寧市郊九曲灣農場、金光農場、欽州防城的洞尾農場、北海市高德鎮等地的搬遷以及2000年以后實施的規模異地安置搬遷，等等。水庫移民的空間跨度因其安置方式不同，一般可分為三種情況，即就地后靠安置的超近距型、縣域內跨鄉鎮安置的近距型和跨縣(市)乃至跨地(市)安置的遠距型，其中以超近距型移民人口最多，大概占60%，其次為近距型，占30%，遠距型移民成本最高，人數亦最少，約占10%。

最后，從移民的主觀意愿來看。依據人們主觀意愿的不同，移民可以分為兩種，即自愿移民和強制移民。“生存人口對周圍環境不滿意，或現有的經濟、政治、文化生活水平達不到要求，經過充分的選擇和比較之后，所進行的自由自愿的移民，就是自愿移民”；^③強制移民又叫非志愿移民，是指政府或組織為謀求經濟利益或政治利益而對某一區域的人口進行的強制搬遷。對移民本身而言，前一種移民是主動的、自愿的，后一種移民是被動的、非自愿的。從受益人的角度來看，自愿移民的直接受益人是移民本身，然后是遷出地的生態環境；強制移民的受益人首先是實施搬遷的搬遷者，即政府或其他經濟實體，然后才可能是被搬遷者——移民。據此對照，生態移民為改善移民的生產、生活和生態環境而作，顯然屬于自愿移民；水庫移民為追求水利水能經濟利益而為，顯然屬于強制移民。

二、對兩種類型移民共同點的認識

盡管生態移民和水庫移民存在著諸多本質上的區別，但在廣西，兩者之間又有許多難以分割的共同點。這些共同點主要表現在:

(一)二者皆“窮”。這有兩重含義，即生態移民區和水庫移民區(指遷出地)絕大部分都是廣西的貧困地區，生態移民和水庫移民絕大部分皆屬廣西的貧困人口。紅水河流域是廣西最主要的生態移民區和水庫移民區，其中，生態移民人口約占全區生態移民總人口的90%，水庫移民人口約占全區水庫移民總人口的30%。1996年，筆者在走訪、調查了廣西移民人口最集中的紅水河流域20多個縣市的水庫移民情況后得出結論認為： “紅水河流域是廣西貧困縣最集中、貧困面最廣、貧困人口比例最高、貧困程度最為嚴重的地區”^④。遷出地概況是一種既成事實，不能因后來的變化而予以否認。事實上，時至今日，整個紅水河流域經濟的貧困落后局面并沒有得到根本改變。2002年7月，廣西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經詳細統計公布廣西共有4060個貧困村，紅水河流域10個主要生態移民和水庫移民縣(即都安、巴馬、大化、東蘭、鳳山、南丹、天峨、隆林、馬山、忻城)合計共有貧困村896個，占全區貧困村總數的22.2%，遠遠超出全區的平均水平，其中都安一個縣即有貧困村161個，遙居廣西各縣(市)之首。^⑤

由于廣西的兩種移民普遍偏“窮”，因而廣西的移民問題往往與貧困問題糾纏在一起，成為移民所在縣(市)鄉(鎮)政府的一個沉重包袱。2006年10月，筆者為一生態移民科研項目前往大化瑤族自治縣調查，通過對相關縣直政府部門的走訪、了解，收集到近兩年來該縣向地(市)、自治區乃至中央反映水庫移民面臨的各種問題的報告材料竟達13份之多，由此可見移民與貧困糾纏問題之嚴重和棘手。事實上，仔細分析廣西生態移民和水庫移民與貧困問題的關系，是存在一定的區別的，生態移民在搬遷以后，其經濟狀況大多有所改善;相反，相當部分的水庫移民，由于搬遷后的生產條件明顯惡化，其經濟狀況不但沒有改善，反而有所下降。上述大化縣部分水庫移民的情況就是這樣。值得慶幸的是，進入2006年以來，國務院及其相關職能部門相繼出臺了一些政策、法規，加大了對水庫移民的生活安置和生產扶持力度，特別是新近《大中型水利水電工程征地和移民安置補償條例》的頒布，極大地改善了水庫移民生產、生活發展的政策環境。

(二)二者皆“山”。廣西多山，歷史上即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說，但遷出移民——無論是生態移民還是水庫移民——的地區更甚。紅水河流域是我國喀斯特巖溶地貌面積最廣、發育最典型的區域之一。有資料顯示，廣西共有28個縣裸露或半裸露石山面積所占比重在25%以上，其中在紅水河及其主要支流流經的19個縣(市)中就占有11個，都安、大化二縣石山面積所占比重更是高達80%以上，號稱“石山王國”。^⑥忻城縣由于其喀斯特地貌發育典型，2001年被澳大利亞國際發展署選為“廣西喀斯特環境恢復”項目的試點縣。^⑦

一定區域內裸露或半裸露石山面積比重大，就意味著其可供人類開墾利用的土地資源少。因此，土地—耕地資源缺乏是廣西生態移民地區和水庫移民地區又一共同特點。不同的是：生態移民在搬遷以后耕地情況可以獲得改變，如從大化瑤族自治縣七百弄鄉遷往環江的移民，搬遷前人均耕地不足0.3畝，搬遷后人均耕地一般都在1畝以上，有的近2畝；水庫移民乃因淹沒而起，搬遷前居住在地勢相對平曠的河谷、丘陵地帶，耕地(含水田和旱地)相對較多，質量較好。就地后靠搬遷以后，居住環境海拔提高，地勢陡峭，耕地數量驟減，且多為薄瘠的旱地。如巖灘電站大部分就地后靠安置的移民和部分縣域內跨鄉鎮安置的移民的人均耕地即只有0.3～0.6畝，且多為“碗一塊，瓢一塊”散布于千山萬弄之中旱地。

由于“山”，還導致廣西兩類移民地區的林木資源稀少，生態環境惡化。山區、特別是石山地區的生態平衡能力相對較弱，植被恢復周期相對較長。以紅水河流域為中心的廣西移民地區，裸露、半裸露石山連綿，加諸人口稠密，長期倚農維生，墾種失度，最終淪為廣西生態環境最惡劣的地區之一。20世紀九十年代末廣西環保部門對全區90個縣(市)和地市的生態環境質量進行了一次綜合測評，結果評出環境質量優良的縣市14個，紅水河流域僅占1個，即西林縣；較好的34個，紅水河流域占3個，即田林、天峨、樂業；一般的27個，紅水河流域占5個，即象州、隆林、東蘭、巴馬、河池；差的15個，紅水河流域占7個，即南丹、來賓、大化、忻城、合山、馬山、都安。由此可見廣西兩類移民地區生態狀況之一斑。生態環境惡劣是生態移民的直接導因，而生態環境之所以惡劣又因“山”而起，所以，歸根結底，“山”居特點是一個決定性因素。

(三)二者皆“少”。“少”即少數民族，廣西生態移民地區和水庫移民地區絕大部分為少數民族聚居區，因而兩類移民人口的絕大部分是少數民族。先看生態移民，2002年廣西社科院曾組織進行過一個“廣西異地安置特困人口社會適應性研究”項目，據課題組對815名異地安置人口的抽樣調查，其民族分布情況如是：漢族占17.2%，壯族占27.6%，瑤族占46.5%，苗族占3.6%，毛南族占3.8%，其他民族占1.3%。少數民族合計占82.8%，略高于整個紅水河流域少數民族人口所占比重，顯然對生態移民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再看水庫移民，目前廣西還沒有從民族的角度對全區水庫移民進行統計的資料，有關的情況，只能通過一些具體的移民群來反映。巖灘電站是廣西搬遷移民人口最多的水電工程之一，其水庫淹沒、搬遷涉及5個縣26個鄉鎮，91582人，其中壯、瑤等少數民族人口約占80%。北海三合口農場是巖灘電站水庫移民最大的兩個外遷安置點之一(另一個為星星農場)，安置的東蘭縣移民，共442戶，2196人，其中壯族2102人，漢族76人，瑤族8人，毛南族10人。以上幾組數據，大致可以反映出廣西兩類移民的民族屬性狀況。

(四)二者皆“難”。即廣西的生態移民和水庫移民均面臨諸多困難。這些困難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第一，移民資金短缺。移民搬遷、特別是跨縣、市的遠距離搬遷，必須有一定的資金投入作保障，以解決包括移民搬遷過程中的交通運輸、搬遷后的生活安置、生產安置、技能培訓等項費用。水庫移民的土地、房屋被淹沒，還必須投入資金對其損失進行補償。廣西由于受地方財力有限和原有的各種補償、安置標準嚴重偏低等因素的影響，上述各種經費開支或預算不足、或不能按時到位，使用起來往往做捉襟見肘，拆東墻，補西墻，從而影響移民目標的實現和移民效果。20世紀90年代以來歷次由政府組織的異地安置人口都不能按計劃如數按時完成、巖灘電站水庫移民外遷黎塘等地久久不能成行等情況之所以出現，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受資金的制約。移民搬遷后的經濟難以發展也與缺乏資金的投入直接相關。第二，移民“安身易，安心難”。移民搬遷實際上可以分為兩個階段，一個是“安身”階段，即把移民從原居地遷移出來，實現人口空間分布上的轉移。一個是“安心”階段，即通過實施一系列生產、生活安置措施，使移民熱愛搬遷后的新的環境，進而以新住地為家，安居樂業。對具體的移民個體或群體而言，“安身”階段是短暫的，它可以在十余天或一二月內即告完成。“安心”階段則是一個長期的建設過程，需要數年、十數年甚至數十年的不懈努力。而移民工程能否取得成功，歸根結底取決于“安心”階段，取決于“安心”措施是否到位、是否得力。廣西生態移民和水庫移民的大多數安置點，由于建設時間緊、資金不足，其基礎設施普遍較差，如“三通”(即通水通電通路)不全或標準太低，學校、醫院、圩市等配套設施不齊，移民生產、生活存在諸多不便，加上外遷點周邊的人文環境與原居地差異較大，移民與周邊群眾之間缺乏良性互動。因而，盡管移民是搬遷了，安身了，卻難以安心！近年來廣西生態移民和水庫移民中陸續出現的一些移民返流情況充分說明了這一點。第三，移民就業難。從生態移民的情況看，外遷安置點的自然資源、生產條件要明顯優于原居地，因而與其自身相比，搬遷后的總體就業狀況有所改善，生活水平有所提高，但與安置點周邊群眾相比，彼此之間的差距則比較明顯，無論是從已有的經濟基礎上看，還是從決定未來經濟發展前景的就業情況看，移民都處于劣勢。水庫移民在搬遷之初得到了一筆淹沒補償費和安置補助費，表面上看其生產、就業似乎比較主動，但搬遷后的實際情況卻并非如此，由于水庫移民的安置點、特別是就地后靠和跨鄉(鎮)域的近距離安置點，各種生產資料(主要是耕地)極度缺乏，導致部分以事農為生的移民喪失了勞動對象，無業可就，坐吃山空。這部分水庫移民的情況，在短時間內將難以改變。

三、對兩種類型移民聯系的揭示

生態移民和水庫移民除在性質上和具體的實踐操作層面存在諸多異、同點之外，立足于整個廣西的社會、經濟建設的宏觀角度進行觀察，兩者之間也具有諸多共性與聯系，有關部門和領導必須高屋建瓴，統籌兼顧。

兩種移民問題皆關乎廣西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大局。

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是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確立的“十一五”規劃的重要內容，是今后一段時間我國社會主義建設的奮斗目標。它包括三個方面的基本內容：即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人與文化之間的和諧。其中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主要是指“人與人之間相互友愛、相互幫助，社會成員各盡其能、各得其所”。^⑦它在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中具有基礎和決定性的作用。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能否構建人與人之間的和諧，關鍵在于人們之間的物質利益關系是否合理、協調。換言之，經濟狀況決定人際關系。正如中國傳統家訓所說的“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我們不能指望人們在溫飽沒有保障或貧富差距巨大的社會背景下安然自得，和諧相處。

廣西的生態移民和水庫移民合計總人口大約在200萬左右，絕對數雖然不大，但它涉及的縣市多、面積廣，約三分之一以上的縣市都有移民遷出或遷入。移民安置是否成功，其經濟、社會、文化等方面的發展是否順利，既關系到移民遷出地，也關系到移民遷入地，因而具有極大的社會影響力。近十余年來的實踐證明，由于受實施移民的經濟體制背景發生變化、移民安置制度、法規缺失、移民安置環境惡劣以及移民本身綜合素質較低等因素的制約，廣西的移民存在著諸多問題和矛盾，移民的整體經濟狀況、生活水平明顯低于全區的平均水平。正因為如此，近十余年來，廣西移民，特別是巖灘、天生橋等電站的水庫移民，要求解決其生產、生活困難的上訪、靜坐事件不斷，有的甚至演變成抗議或鬧事。西津水電站等一些建成投產數十年的老電站，其遺留的移民問題仍不時沉渣泛起，成為當地政府揮之難去的一塊心病。所有這些，從側面反映出移民問題的長期性和復雜性。

因此，在廣西，對待移民問題，制定移民政策，必須具有戰略眼光，必須明了其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特點，決不能因移民人口絕對數不多而稍加輕視。必須從發展經濟和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雙重角度，切實解決好移民問題。

可持續發展應成為兩種移民的共同目標。可持續發展理論是當代世界經濟、社會、文化發展的一種新潮流。該理論認為，經濟、社會、環境三大系統是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有機整體。經濟系統的運行，必須依賴環境系統提供的物質和能量。反過來，經濟系統的運行又對環境系統產生影響，這種影響，有的是積極的，有的則是消極的。社會系統與環境系統的關系同樣如此。因此該理論主張“發展問題不能僅在經濟系統內部找出路，環境問題也不能僅僅依靠治理和保護去解決”。^⑧只有將三者結合起來，建立一種相互協調、配置科學、共同促進的良性循環機制，才能最終實現“既滿足當代人的需求又不損害子孫后代需求”的發展目標。

無論是生態移民還是水庫移民，他們所面臨的問題本質上都是經濟、社會、環境諸因素之間存在矛盾的具體體現。生態移民本身即是經濟行為與環境因素相互沖突的結果。由于大石山區的生態平衡和再生能力原本相對脆弱，加之居于其間的壯、漢、瑤等族群眾的生產、生活長期倚重農業，片面依靠擴大耕種面積來滿足人口增加帶來的物質需求，最終導致當地有限的土地資源被過度開墾，草木植被被過度采伐，生態平衡系統遭到破壞，水土流失嚴重，土地肥力急劇下降，人們生產難以為繼，搬遷成為他們擺脫貧困的唯一出路。可以說，生態移民本身就是可持續發展的一個反面例證。“前事不遠，后事之師”，對于生態移民而言，當然不能重蹈覆轍，從規劃搬遷到安置、就業、發展的各個環節都必須高度注意人口、經濟、資源、環境因素之間的關系的協調，堅定不移地貫徹可持續發展的指導思想。水庫移民雖非因生態問題而直接引起，但要實現其“搬得出、穩得住”的移民目標，同樣必須建立一種可持續發展機制。廣西的水庫移民安置環境原本較差，人均占有的自然資源數量少、質量低，如果不加以科學的規劃、配置和利用，將在短時間內被消耗殆盡，從而影響移民的穩定。西津、巖灘等電站之所以會出現少數移民的“返流”現象，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即在于此。

兩種移民都是振興廣西的有效途徑和必由之路。廣西是我國經濟、社會、文化發展相對落后的省區之一。造成這種局面，有多方面的原因，如山多地少、自然條件較差，少數民族聚居區、人口素質相對較低，地處邊遠，國家投資力度不夠，等等。這些觀點，皆有一定說服力。但是，時至今日，應當明了的是，上述的諸多不利因素，在當今的社會、經濟體制背景下已不復存在——土地(耕地)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已不再是區域經濟發展的決定性因素，少數民族地區人口素質與漢族地區的差距隨著教育的普及、語言障礙的消除、交通的改善、交流的增多而逐步縮小乃至消除，地處邊疆在國際交往與合作日益頻繁、世界經濟一體化進程加快的大潮中非但不再不利，反而成為廣西經濟發展的一項特有的區位優勢，大西南出海通道建設和環北部灣經濟區建設已成為國家近年來投資建設的重點區域之一。其他的一些傳統的不利因素，也有不同程度的改觀和轉變。目前，廣西的經濟發展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機遇，正如某知名學者所形容的，是“千年等一回”。^⑨廣西必須充分利用這一千載難逢的機會，加快自身的發展，縮小與其他省區、特別是東部沿海省區之間的差距。

生態移民和水庫移民即是廣西根據新的歷史機遇實施的“興桂富民”的具體舉措。政府部門通過利用其自身的協調、組織職能，將那些世代居住在大石山區、生態環境遭到嚴重破壞、土地等基本生產資料極度缺乏、生活極其貧困、在原居地脫貧無望的群眾進行轉移的生態移民活動，一方面可以減輕原居地的人口負載壓力，給原居地生態環境以休養生息的機會，逐步恢復其生態循環與再生能力；另一方面，移民本身也可以通過搬遷在新居地獲得相對優越的生產、生活條件，加快脫貧致富步伐。自20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以來，以異地安置為主要內容的生態移民受到自治區及相關縣市有關部門的重視，并率先在都安、大化等地進行試點。隨著試點的成功，異地安置被迅速推開，成為解決大石山區貧困問題和生態問題的一條有效途徑。有學者通過大量的實地調查后得出結論認為：生態移民是“廣西十種成功的經濟開發模式”之一。^⑩水庫移民是水能資源開發的附生產物，而水能資源開發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廣西最具優勢和競爭力的產業之一，是變廣西的水能資源優勢為產業優勢、經濟優勢的必然舉措。改革開放20多年來，廣西先后建成了大化、巖灘、百龍灘、天生橋一、二級、平班等6座大中型水電站，裝機容量居全國第二位 (僅次于三峽電站)的龍灘電站也即將建成投產，廣西亦因此成為近20多年來全國建成大中型水電站最多的省區。這些水電站的建成投產，極大的緩解了全國、特別是華南地區的電力緊張局面，產生了巨大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水電業成為廣西的支柱產業之一，一些電站所在的縣市(如大化、隆林、天峨等)也由原來的財政貧困縣一躍成為財政強縣。建設電站，筑壩蓄水，必然會形成淹沒，產生移民。一般而言，電站的規模越大，數量越多，產生的水庫移民就越多。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水庫移民是為某一整體或全局利益而犧牲自己的局部利益的一種特殊群體。目前，廣西的各類水庫移民超過170萬，屬全國水庫移民大省之一。隨著大藤峽、橋鞏等兩大電站的陸續興建，這一數字還將進一步增加。可以斷言，只要水能資源開發作為振興廣西的有效措施繼續進行，水庫移民就將不可避免!

注釋：

①見《都安瑤族自治縣志》P171，廣西人民出版社，1993。

②參見李甫春、楊柳等著《山區建設研究》(上)P210，1988年廣西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室編。

③見賈曄、唐繼錦著《中國紅水河庫區移民研究》P70，廣西民族出版社，1993。

④⑥見陸群和主編《紅水河開發與民族問題》P35，P56，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

⑤數據根據2002年7月廣西壯族自治區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編《廣西貧困村》資料統計。

⑥參見李富強、藍襄云等著《讓傳統告訴未來》P225，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6。

⑦參見肖錦華、洪向華主編《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25個理論熱點》 P46，2005年，中國方正出版社。

⑧參見甘師俊主編《可持續發展——跨世紀的抉擇》P36，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廣東科技出版社，1997。

⑨廣西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國務院津貼專家李甫春先生等2001年由民族出版社出版了一部有關廣西實施西部大開發戰略構想的專著，書名即為《千年等一回》。

⑩參見李甫春等著《千年等一回》P424～425，民族出版社，2001。

〔責任編輯：陳家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