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我右邊的時候,我正邊看云朵邊往嘴里狠命塞橘子。而他大大咧咧地搶過我手中最后兩瓣橘子邊吞邊說:“嗯,味道不錯。”
我就那么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咽下橘子,然后上課鈴響了。
他叫陳啟哲,這是我后來聽老師介紹他時知道的。他穿深藍色的外套,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褲,一張很陽光燦爛的臉。他從此坐在我右邊。
外語課上。老師正唾沫橫飛地念著剛教的文段,我根本聽不懂。于是我把手慢慢伸進背包,從里層摸出早上買好的棉花糖,再從文具包里取出一根針。
準備就緒。我剝開一粒棉花糖,用針在上面扎起來。然后嘛,當然是吃下去。
“蒙蒙,你……”啟哲的腦袋伸了過來。
“放心,這針是不銹鋼的,沒毒。”我頭也不回地繼續重復剛剛的動作。
“不是,這是……”
“這是上課是不是?別擔心,這怕什么,你吃不?我分你幾個?”我邊說邊遞過去幾粒棉花糖,“這個給你。”
“嗯?哦,啊不是,你在用針扎什么?”啟哲接過糖放在了書桌里。
“呵呵,我在寫今天學的單詞啊,我怕記不住,所以吃下去。”
我看到啟哲笑了笑,然后也把棉花糖送進了嘴里。在這天的日記里,我寫道:
2003年8月11號,我的新同桌啟哲吃掉了我兩瓣橘子和四粒棉花糖。
啟哲出現的前一天晚上11點59分,我掛下了一個喜歡了我三年的男孩子的電話。我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那句最俗的:謝謝你。
我知道他是從IC電話亭打來的,我知道他特地趕在12點之前打來電話只是為了同我一起在凌晨時許愿——聽說那時候許愿上帝會比較容易聽到。上帝也喜歡早起的孩子——他說他的愿望就是可以一直照顧我。
我很感動。我從心底感謝他,這個第一個對我好的男孩子。可是我還是自私地在馬上就到0:00時掛掉了電話。我知道,這對他很殘忍。可是我別無選擇。我不喜歡他。
夏夏給我帶來她喜歡的小美的CD,是那版發行了很久的《想起》。夏夏說她最喜歡的是那首《天使的愛情》。按下放音鍵時,我聽到小美的輕吟淺唱:誰說平凡人的感情,比不上天使的美麗。
我知道夏夏身邊有個很疼她的男孩子。夏夏告訴我那是除了我之外她最惦念的人,她說他會為她溫柔地抹去眼淚,會為她攏吹亂的發絲,會牽著她的手在馬路上游蕩……她說她知道他能給她幸福。夏夏說他是個干凈清爽的男孩子,她沒有告訴過我他的名字。
夏夏是我最好的朋友。從上幼稚園到現在,我們相識九年。
我和啟哲開始熟了起來,上課偶爾躲過任課老師的法眼講上幾句小話,他寫完語文作業總先遞過來讓我“復制”,我做好數學習題也第一個放在他書桌里。
從那之后的外語課,我仍舊每次都會買棉花糖,自己吃掉一大半,留下四粒給啟哲。我發現他也開始和我一樣用我的文具包里的針在糖上寫字然后吃掉。啟哲的英語成績很好,再說棉花糖只有四粒,他怎么會用來記單詞呢?于是我問他在寫什么,他說是一個女孩的名字。我說是誰?他咽下糖后抓了抓我的頭發說不告訴你。
“你……”我拿眼睛橫他。
“嘿嘿!”他把頭伸過來直直地看著我,“蒙蒙,順便告訴你,你吃橘子的樣子……很傻哦!”
我拍了拍他的額頭當做是懲罰了然后繼續吃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真希望他寫下的會是我的名字——我是喜歡上他了,沒有為什么。
啟哲會在很多課上唱歌給我聽,唱所有JAY的歌,漸漸地我甚至開始發現他念課文都和JAY唱Rap一個味道了。我開始迷戀他的聲音。
我巴望著有一天啟哲會把他手里寫著他的名字的棉花糖送過來塞進我嘴里。
然后在啟哲給我唱熟了所有JAY的歌并吃掉了364顆棉花糖——我遇見他的第91天晚上,夏夏來我家。我們一同在床頭閑聊。
我說夏夏,你給我張照片吧,這樣再有你不在的時候我就可以看著它想你,我就不會難過。
夏夏點了點頭說行,你等等。之后我就看見她從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張照片遞了過來。那是一張她和那個能夠給她幸福的男孩子的合影。她說讓我永遠記住她和她的幸福。
照片上那個男孩子站在夏夏右邊,她的頭倚在他肩上,露出清新的微笑。他穿藍色的外套,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褲,一張很陽光燦爛的臉。
夏夏終于告訴我那個男孩子的名字:陳啟哲。
第二天的外語課,我只遞給啟哲一粒棉花糖。我看到他眼里雖然寫著迷惑,可還是接過去了。就在他將那粒棉花糖送到嘴邊時,我把右手迅速伸過去奪過他手里的糖,上面赫然顯現出“夏夏”二字。
啟哲伸手過來搶那顆糖,我的眼淚打在他的手心里,碎掉了。
他還是咽下了那粒糖。至此,這個我愛著的男孩子吃掉了我365顆棉花糖,如果一天一顆,這些足可以吃上一年。而且有361顆上印有另一女孩的名字。盡管,她和我那么好。
我把頭伏在桌面上,臉面向右邊看著啟哲,我說,啟哲,我喜歡你。我知道你喜歡夏夏。
蒙蒙,答應我,你要幸福。你知道我給不了你。
我說我知道,那你至少能給我一些回憶是不是。
你要的是什么?
我要你跟我一起看一天日升日落然后送我回家對我說一句你喜歡我。
第二天是雙休日。凌晨三點多,我悄悄出門在樓下等啟哲。
10多分鐘之后我看見啟哲遠遠地向我跑來。他拉起我的衣袖帶我去海邊,我們看很漂亮的日出,太陽從地平線下慢慢探出來,有溫暖的光撒在我們身上。
我拉起他在沙灘上跑,我買了一部20塊錢的相機,我讓啟哲給我拍照,我要把我最愛他的時候刻下來,刻在陽光里,刻在他拍照時看我的眼神里。
我們買很多東西來吃,有我喜歡的橘子,有他喜歡的檸檬,有薯片面包,唯獨,沒有買棉花糖。我把檸檬泡好給他喝,他把橘子剝好送到我嘴邊。他還是沒塞進我嘴里。
我們就這樣一直到日落。看著早上暖暖的陽光慢慢被回收,我知道,我的幸福也在遠離。其實,這些幸福本就不屬于我。
啟哲送我回家,他在樓下跟我說,蒙蒙,我能給你的就只有這么多,對不起,我喜歡的是夏夏。
我說我知道。然后我轉身走掉。
我知道我再也沒有理由要求什么了。我不會聽到他說他喜歡我了,永遠不會。
晚上10:14,我聽見電話鈴聲響起來時又看到了“來電顯示”上那個熟悉的IC電話號碼。我接過電話,我說我知道是你。我不知道你要說什么可請你先聽我說。我喜歡上一個男孩子了,可是他不喜歡我,并且,他是夏夏命里的那個人。我還是愛他,我依然還是沒得選擇,可是我希望你幸福而不是如我一樣傻。
電話那邊響起他好聽的聲音:蒙蒙,我做不到忘記你,就如同你做不到忘記他一樣。可是,我以后不會再打電話給你。我只期望,你記住我曾經在你最美的時間里為你停留了三年。我會記得你。
我會。
這次是他先掛電話。
我對老師說我要換座位。從此,我和啟哲天各一方。
我對夏夏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我很高興你會幸福。
我仍是邊看云邊往嘴里塞橘子,只是不再有人說我傻。我仍會在外語課上吃棉花糖,只是不再刻意留出四顆。
我再也不曾聽到有那個我迷戀著的聲音唱JAY的歌。
然后我開始聽小美的《寂寞飛行》,我想起第一次見到啟哲那天我看過的云。CD機里小美淡漠地唱:天上的云,飛向哪里,怎么可以不留一絲痕跡,我多想忘記曾那么愛你,等待某天一切都云淡風輕。
那些刻在椅背后的愛情,會不會像水泥上的花朵,開出地老天荒的、沒有風的森林。
作者系湖南省益陽市第二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