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很靜。只有一彎清冷的月亮穿梭在群峰之中,將安靜的村莊鍍上了冰潔的銀色。偶爾一聲狗吠,使村子顯得愈發凄冷。
老村長的家里搖曳著昏暗的燭光。幾個人稀疏地坐著,不說一句話;老村長則緊鎖著眉頭,不時地抽一口煙袋;像在思考著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平生仿佛第一次這么凝重。
“說話,別干坐著。”老村長打破了沉默。“依我看,”族里很有威望的七叔公緩緩發話,“王老師是為了咱們村里的娃娃才從城里來到山里。如今這么早就得病走了,是我們對不住他啊。要是在城里,他的病就能在大醫院里被檢查出來,就能醫好。只可惜咱這啥都沒有,讓他去城里檢查他又放心不下娃娃們,所以才耽擱了時間,才走得這么急匆匆呀。咱一定得成全他臨終時留下的話,把他葬在山里,留在山里。”
“是啊,王老師是好人啊!宋三嬸抹了抹眼睛,“大學生不在城里享福,跑到咱這窮山溝里教書,人家圖個啥?為名還是為利?想想他剛來時挨家挨戶勸咱們把娃娃送去上學,后來又自己拿錢給娃娃們買課本,如今又走得這么早,我心里……”宋三嬸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哎!”老村長沉重地嘆了口氣,“小王老師是為了咱村才來到這山溝,是為了教咱們娃娃識字畫畫才留在這的。咱們就是砸鍋賣鐵也得風風光光送他啊!”
“對啊!”“說得對!”眾人都紛紛點頭。可不知誰說了一句:“那孝子呢?孝子咋辦呢?”
眾人沉默了。依照山里的規矩,成年男人下葬時需要有孝子賢孫去護靈。如果沒有,那么只能說你前生作了孽,所以現在遭了“斷子絕孫”的報應,這是莫大的恥辱。。像王老師這樣的好人,怎么能讓他走得冷清?可王老師為了村里的學生,一直沒結婚,哪里有什么孩子呢?又哪里有什么孝子呢?
“要不……給王老師借……借個孝子吧。”劉小栓吞吞吐吐地說。“胡扯!”七叔公早打斷了他的話,“這也能借嗎?老子也能亂認嗎?,這不是罵祖宗嗎!”“可有啥辦法啊……明天就要送葬……”“那也不行!再說了,誰愿意做孝子?你家的娃?”“我……”劉小栓臉漲得通紅,不知要說什么才好。
“別吵了!我看借孝子行。:老村長說道。
“可誰愿意讓自己的娃去做別人的孝子?披麻戴孝,下跪叩首,這以后還怎么在山里抬起頭啊!”七叔公問道。
“山根做孝子。”老村長平靜地說。
“啥?”眾人驚愕。山根,山根可是老村長最小的也是最寵的兒子啊!
“山根做孝子。山里人知恩圖報,能給王老師做孝子,值。再說山根是王老師的學生,師徒如父子。就這么定了。”老村長依然平靜地說。”
“可……”“別說了!我說就這么辦了!”老村長打斷七叔公的話,猛地一磕煙袋,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大踏步向門外走去。屋外,漫天繁星。
第二天,當老村長虎著臉把一身重孝的山根拉出院門時,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震呆了。只見村里所有的娃娃都像山根一樣穿著重孝,手里拿著王老師買給他們的課本,靜靜地立在風中。村民們也都來了,一身素裝,掛著淚。一切都在沉默,只能聽見風穿過殘破的土墻發出的嗚咽。老村長的眼睛模糊了,他想,王老師不孤單,他有這么多孩子呢,還有這么多鄉親來送他,他走得風光。老村長抹去眼淚,大喊一聲:“送王老師,上路!”
崎嶇的山路上,一群送葬的隊伍在緩緩移動。漫天的紙錢在不斷飛舞,孩子和大人都悲痛地哭著,聲音在山里不住回蕩,仿佛大山也在哭泣。老村長在淚眼朦朧中,看見娃娃們手里緊握著課本,心里忽然又涌出了一股欣慰與希望……
(通聯:江蘇省徐州市中國礦業大學南湖校區文法學院漢語04—3 22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