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與絲綢之路相媲美,但卻有著比絲綢之路還要坎坷的命運,
它本可以成為草原上最耀眼的明星,但它卻過早地成為一顆流星。
在青藏高原的東部有一條鮮為人知的古道,古道溝通漠北與江南,在青海向北與羌中道、唐蕃古道相接,向南縱貫海南東部貴德、貴南、同德三縣,經黃南澤庫、河南二縣直抵四川松藩,南北延伸二千公里。人們曾借用馳名高原的草原古國白蘭國的名字,將其取名“白蘭道”。
白蘭道與白蘭王國有著密切的關系。有關白蘭國,史籍記載的其實并不多,我們從浩如煙海的古代史籍中找到的只是只言片語。
《新唐書·黨項傳》:“又有白蘭羌,吐蕃謂之丁玲,左屬黨項,右與多彌接。勝兵萬人,勇戰斗,善作兵,俗與黨項同。”
白蘭,可以肯定是對羌化丁零人的異稱。關于丁零,古籍音譯為“狄歷”。省書為“狄”,說其族為鬼姓,又稱他們為“鬼戎”、“鬼方”。這是發祥于西伯利亞平原的“安德羅沃文化部落”的一支,擁有不同于黃河流域的較為發達的文明,他們經由新疆遷入中國黃河流域的時間,當于夏王朝前期,前鋒曾到達伊洛以東,《竹書紀年》謂之“有易”,屈原《天問》書作“有逖”。殷代,狄族北走西遷者比較多,其西遷者至今岷洮之間。周穆王初即位封辛余靡“侯于西狄”,即以此部落為屬民,到秦獻公“滅狄、(豸原)戎”,西狄再次向西遷徙,與其他氐羌人融合,被稱為“白蘭羌”,成為西羌的一支。可以說,有周以來,白蘭與黨項、多彌一起成為青海高原腹地最重要的西羌部落之—。
李文實對白蘭國的方位有較為細致的研究,在其著作《西陲故地與羌藏文化》中認為,白蘭作為一個游牧部落王國,居無定所,但肯定大致活動在巴顏(諧音白蘭)喀拉山,吐谷渾以南,包括今天的海南貴德、貴南、同德及黃南澤庫、河南在內的廣大地區。《水經注》引段國《沙州記》曰:“澆河《今貴德》西南百七十里有黃沙,南北一百二十里,東西七十里,西極大楊川,望之若人委乾備于此,不生草木,蕩然黃沙,周回數百里,沙州于是取號焉”。沙州地理位置及面積與今穆格灘相符,穆格顯系“莫賀”、“莫何”之音轉。認為吐谷渾所屬莫賀川就是《水經注》中提到的“沙州”,就是白蘭國址的大概位置。而這正是自古就是草原游牧部落遷徙必經的地區。
白蘭道興起于人類一次次的大遷徙。關于白蘭道,最早可追溯到“三苗遷到三危”的堯舜時代,這是民族大遷徙的重要時期,《后漢書·西羌傳》載:“西羌之本出自三苗,羌姓之別也,其國近南岳。及舜流四兇,徙之三危,河關之西南,羌地是也。濱于賜支,至乎河首,綿地千里”。其中的河關為今天的青海貴德,而賜支就是阿尼瑪卿山黃河河曲的廣大地區。
通過這條草原游牧部落遷徙的大通道,體格高大、皮膚白皙的丁零人從東南洮岷之地,過西傾山,濱于賜支,至乎河首,并有幸來到穆格灘,來到了美麗的同德巴灘草原,傳說他們建立了斗后宗古城。《冊府元龜》記載:“白蘭土出黃金鋼鐵,其國逐水草,……以肉酪為糧,頗識文字。……地宜大麥,而多蕪青,頗有菽粟,出蜀馬、牦牛”。可以看出,白蘭是一個文化發達的高原特殊部落。
通過白蘭道,一批一批原始部落向西進入新疆,向東進入河湟,向北到達漠北草原。從居延海,所謂的龍城之地,南越祁連,過西傾山,人松藩,以宗日人為代表的原始游牧部落源源不斷地進入四川盆地西部和云貴高原,甚至到達緬甸和印度東北山地,成為當地的居民。
可以說,白蘭人到來之前,白蘭道已成為草原牧人自由通行的大通道,而這比絲綢之路的出現還要早數千年。
白蘭道繁榮并被載入官方史冊大概是在白蘭國即吐谷渾時期,《晉書》、《北史》記載,吐谷渾在西晉永嘉之亂后,遷到洮水流域,繼而向西發展,樹洛干時“率所部數千家奔歸莫何川”,吐谷渾走的正是白蘭道。
南北朝時期絲綢之路南移,更使得白蘭道家喻戶曉。因其在黃河以南,又稱之為河南道。
據史書記載,公元420年,北魏統一了中國北方,與南方漢族政權對峙,加之漠北柔然崛起,堵塞絲綢之路的重要通道河西走廊。此時,南方漢族政權為打通通往西方的交通,使得江南經同德向漠北或西域的道路興盛起來,而占據這條道路的重要政權就是吐谷渾和白蘭國。宋景平元年(423年),盤踞河西的北涼沮渠氏和吐谷渾阿才通過此道向宋朝貢,并接受宋的封號“沙州刺史”,雙雙的使臣從此來往不斷。429年,柔然(其高車副伏羅部為丁零人,后建立高昌政權,史稱高車)使節從居延路或蒙古草原南下,經北涼酒泉或張掖,再經吐谷渾所據的河南澆河(貴德)、(同德),沿西傾山(澤庫,河南)北麓,至龍涸(松藩),順岷江,入蜀。
對白蘭人來說,過去中原的生活使他們有可能掌握漢語言,而由于有柔然、(口厭)噠突厥語族優勢,使他們在這場貿易中地位得到迅速提升。《梁書—諸夷傳》滑國(今中亞阿姆河流域(口厭)噠)條云:“其((口厭)噠)言語待河南人譯然后通”,就暗示出白蘭在(口厭)噠與梁朝貿易活動中橋梁的作用。白蘭人在這場延續數百年的貿易活動中,逐漸肩負起中西方政治、經濟、文化交流中向導的重任。我們從今天青海都蘭吐蕃大墓中發現的江南絲綢與波斯織錦中還可以看到當時貿易的繁榮。高原成為東西文明交匯之地和各民族融合之所。
白蘭道最有可能成為絲綢之道、財富之道、幸福之道、和平之道,而更加引世人矚目。
歷史卻無情,《新唐書·西域傳》記載:“龍朔(661—663年)后,白蘭,春桑及白狗羌為吐蕃所臣,藉其兵為前驅”。吐蕃的出現,改變了這一進程。吞并白蘭國的吐蕃人在與唐王朝爭奪中發現,他們可以從白蘭道掠奪他們夢寐以求的財寶。為了掠奪財富,他們趕走了黨項,吞并了吐谷渾和西山八國,進占松藩,虎視中原,成為這條古道的主人。但他們從掠奪出發,最終葬送了白蘭道這條本可以成為絲綢之路的和平之路。
為長江天險阻隔而久攻不下的蒙古人后來也發現,迂回白蘭道,就可直抵江南。白蘭道或許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龐大的軍隊,牛車上成山的輜重壓壞了道路,而驃悍的蒙古鐵騎在道路上卷起滾滾煙塵。雄才大略的蒙古統帥通過巧出白蘭道,不僅消滅了南宋屏障大理國,加速了南宋小王朝滅亡。作為后勤物資供應的蒙古族部落也從此在白蘭道上留了下來,但白蘭道已無法恢復古道過去商旅接踵的繁榮。白蘭道被徹底打人歷史的冷宮。
白蘭道的出現和古道的衰落都是人類智慧的選擇。白蘭道的出現,為不同地域的不同種族完成民族融合,以及中華民族多元文化的形成創造了條件。白蘭道的衰落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除了吐蕃掠奪大子管理的原因外,政治、經濟、地理與人口的影響,是最根本的原因。隨著河湟經濟中心地位的確立,河湟為中心的政治圈的形成及定型,東接秦隴,西連西域的羌中道的優勢最終導致白蘭道的衰落,這卻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規律。
白蘭道過早地消失,當然不是我們愿意看到的結果。我們今天不能因為找不到它曾經穿山越嶺的痕跡,而就否定它曾存在過的歷史。白蘭道作為四千年原始游牧遷徙的大通道的歷史地位永遠不會被抹去,同樣白蘭道作為與羌中道——唐蕃古道、絲綢之路同等重要的東西方交通孔道的歷史地位也永遠不會被抹去。
我想,作為與絲綢之路相媲美的白蘭道,應當被人們重新喚起其生機與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