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秋季。又是一日連著一日的綿綿秋雨。不知不覺中,我的心境與秋風秋雨,鉚合在一起。
往年的這個時候,最怕與秋雨相遇,怕細細的秋雨泥濘了心中那條不知道要通向哪里的路;怕路上泥濘濺濕愉悅的衣裙;怕秋雨淅淅瀝瀝的聲音吵著了深埋在心底的心事。
今年卻不同,有秋雨的白天,我會佇立窗前聽雨,細辨秋雨落在植物葉子上的聲音;細看細細的斜斜的雨絲打在植物葉上的那種瞬間的回應。天色漸漸暗下來,我就捧著一卷天下古書,倚在寬大松軟的雙人床的一角,在秋雨“沙沙”作響的韻律中,走進古人或寧靜致遠,或感天動地的心境,領悟穿越時空之秋的那種可看可摸,可拾可棄的秋之景致。置身于這種景致,我似乎很清楚自己從哪里來,接下來要到哪里去;似乎就摸著了一分一秒從我軀體以及軀體的周邊穿越而去的時間。
摸著時間的感覺,如同摸著愛人一般美好而踏實。不過這種美好踏實又有別于摸著愛人的感覺。當我們摸著愛人,那是愛的投入,是情感有所寄托后的幸福感,而摸著時間的感覺則不同,這種美好,這種踏實,來自于一個人在茫茫宇宙間的一種以生命的高貴和宇宙的博大為主題的存在意識。在這種心境中,讀書真好,聽雨真好。于是,我會安然地放下書本,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
這時的秋雨聲會在我入睡的意識中漸行漸遠。可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這秋雨聲又會在我漸漸醒來的意識中一聲聲高起來。這時秋雨聲,會像愛人的心跳一樣,明確無誤地告訴我的所在。淅淅瀝瀝的秋雨之聲,又開始撞擊我讀書的欲望。于是,我會再一次翻開床頭的古書,在秋雨聲明晰的韻律中,再一次穿行于古今的人和事之間。
在讀到清朝雍正年間,一位叫唐英的官員為自己寫的律己聯:“未能隨俗唯求己,除去讀書都讓人”時,窗外的秋雨聲有些時斷時續。我走到窗前,憑著大街上的路燈之微光,一邊凝視花臺上濕地的積水處,看有無細雨輕濺的一圈一圈的小水印,一邊細想清朝那位官員面對人世的無奈和無奈中的那種極致的醒悟。一個人在一個年代,一個社會中有時是無奈的,甚或是無所適從的,但其間的又一種醒悟,卻足可以讓人明白另一種處世態度。
面對世俗的無奈,不可以說人云亦云隨波逐流就不是一種人生境界,也不可以說得過且過,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于無奈的世俗中靜若止水般完成生命的流程是另一種人生境界。只是,面對這紛繁的生活姿態,我更愿意嚴格要求自己,再在這種自己對自己所定的清規戒律中,取幾卷詩書愉悅自己。古人有“閱世長松下,讀書秋樹根”的人生追求,而我為什么就不能在讀書默想中參透生命呢?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窗外濕地積水處的水印在一圈一圈地增多,我的耳朵里又有了秋雨打在植物葉子上的淅淅瀝瀝的雨聲,四處肅穆的靜告訴我,這是深夜時分。
夜色過了多長時間,而我的心境也如靜靜的夜色和淅淅瀝瀝的秋雨聲一樣的美好。我想這是讀書帶給我的感覺。真不知道今晚的長夢中又將與那位古人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