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嘆五十歲

２００４年的１０月１１日，我參加省培訓考察團赴澳大利亞。而這一天是農(nóng)歷八月廿八，是我五十周歲的生日。在澳洲過五十歲生日，聯(lián)想澳洲人的生活態(tài)度，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五十歲對人生意味著什么呢？孔夫子說：“五十而知天命”。知天命者，是說把世上人生的一切事情都看透，可以成為大徹大悟的智者了。我國的憲法曾規(guī)定，國家元首必須達到這個年齡的公民才可以擔任。可見這是一個決策者成熟的年齡。曹孟德在五十歲時曾吟誦“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蘇東坡未到五十歲便高唱“老夫聊發(fā)少年狂”。老百姓把五十歲稱作年過半百，而以老頭謂之。古往今來，對于五十歲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而以今天到了五十歲的人自己體會，那便是怎一個“老”字了得。

這是一個社會重擔在肩，身心俱疲的年齡。到了五十歲，無論是走仕途，還是行他徑，或者都小有成就，不管掌握多少事，都得獨挑大梁、獨當一面，工作壓力大，憂愁煩惱多。對于新舊體制交替的復(fù)雜局面，對于中國特色的人際關(guān)系，總是使盡渾身解數(shù)也難以應(yīng)付，總覺得智商不夠，身疲心更疲。想偷懶，怎奈黨性良知未泯，“士為知己”之義未絕，“官欲權(quán)欲”未凈，難入禪境。

這是一個上有老下有小、家庭責任很重的年齡。雙重父母尚在，且他們已逾古稀之年，或病或弱，理當照應(yīng)。仁義禮信孝當先。可老人鶴發(fā)童心，你的孝心他們未必接受，往往是讓他向東，他偏往西。老爸七十剛出頭，三十年兩次大手術(shù)，心臟不好，腦亦梗塞，你讓他檢查住醫(yī)院，死活不來，說此生再不進醫(yī)院門。岳丈八十不到，步履蹣跚。子女無一人在身邊，卻非居山溝不可，死活不離故土。子女雖已長成，還未完全成家立業(yè)，常居羽翼之下，確有天倫之樂，也倍嘗哺育之辛。尤其是正在讀高中的兒子，代溝深闊，難以溝通。本以為是諄諄教誨，時時被反唇相譏，誰是誰非，實難搞清。五十歲才知老吾老幼吾幼之責如此難負。

這又是一個毛病多發(fā)、危機四伏的年齡。各種疾病紛至沓來，“傻子睡涼炕”的時代一去不復(fù)返，多年來不良生活習慣造成的惡果，使身體健康已經(jīng)大大透支，優(yōu)越生活帶來的富貴病不斷與你結(jié)為親密“伴侶”。每一種現(xiàn)代流行的毛病得不到有效控制，就足以結(jié)束你的生命旅程，何況多種毛病的聯(lián)合作用，再加上身心俱疲的壓力，那些英年早逝者，正是這樣斷送了事業(yè)和年華，可悲可嘆。清楚地知道健康對于生活的意義，可往往就是瘡疤未愈即忘疼。

這又是一個理想少幻想多，多想少想都難以實現(xiàn)的年齡。五十歲的人不能談理想，有的多是幻想。辦公室內(nèi)曾掛“情寄八荒之表”條幅，想追求游歷八方荒遠之地，賞風光，陶性情，并有過多次計劃，可是成行寥寥。曾仰慕古人“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的田園生活，與妻兒閑談蓋茅舍數(shù)間，退耕田園。此話一出，招致家人全體反對，夫唱婦不隨，一票即可否決，何況全家一詞，只能做做黃粱夢罷了。曾羨慕年輕人的現(xiàn)代情趣，試圖學微機玩電腦，游弋網(wǎng)絡(luò)中；曾追求閑情逸致，想品茗鑒茶，養(yǎng)魚弄花；曾遇病想健康，做健身計劃，置運動器材，購運動服裝。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大都有始無終，半途而廢，甚至是未始即終。

這還是一個想過去多，想未來少，開始懷舊戀舊的年齡。五十年的人生旅程，適逢國運興衰，苦辣酸甜盡皆有之，少年往事，歷歷在目。困難時期充饑的菜團子、糊涂粥、灶坑里偷燒土豆，過年在火盆里偷燒餃子，都想重新嘗一嘗；淘魚摸蝦，打柴掠菜，掏家雀，照螃蟹，也想試一試；至于曬太陽比黑，剃光頭比亮，以及青春萌動、情竇初開之事，也時常縈繞腦際。跳“忠字舞”，唱“語錄歌”，那個可怕可笑的年代形成的文化，不僅忘卻不掉，反而記憶猶新。《再版前言》、《造反有理》、《五湖四海》、《下定決心》……唱起來竟能詞曲不差。還有一批同齡一拍即合者。何謂老，豈不和老爹喋喋不休講吃糠咽菜、抗美援朝、“四清”被整等如出一轍嗎？

看一看人家澳洲人的生活，閑適自在是各階層人的共同追求。在悉尼的邦迪海灘，在堪培拉的格里芬湖上，在布里斯班的黃金海岸，澳洲人充分享受沙灘、陽光、空氣和大海給人們帶來的樂趣，反璞歸真，融入自然，啟示我們應(yīng)該怎樣地生活。人的生命有限，人們不能延長它，長度沒有彈性；可生命還有寬度，人們可以拓展它，它的彈性就在于更充分地享受生活。對于五十歲的人來說，在人生的轉(zhuǎn)折關(guān)頭，應(yīng)該把剩余的時間安排得更豐富更充實，不要窮畢生精力證明自己只有一種能力，只習慣于一種生活方式，而是要盡可能地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提高生活質(zhì)量。三十年前曾錄莎士比亞名言：“不要在口角爭吵中讓光陰蹉跎過去，生命的每一分鐘都充滿快樂。”這似乎是不可能，但愿在五十歲后的時光里，以此為求，并得以充分實現(xiàn)。

（責任編輯／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