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子榜的“情債”

相子榜是一個地名，它是貴州省余慶縣構皮灘鎮(zhèn)永興村的一個村民小組，這個地方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幾棟木結構的青瓦房擠在山坡上，大約有十余戶人家。我知道相子榜是因為一個人——“連長”。“連長”叫連普選，連長是他的綽號，大約五十歲，是水電八局砂石分局的局長。

連長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經(jīng)常喜歡說幾個段子，講幾個故事，幽上一默，稍不留神就讓人上他的圈套。

連長和相于榜的故事，還是從一個玩笑說起吧。去年，連長帶領隊伍到構皮灘建設爛泥溝砂石系統(tǒng)。一天，他和老伴到離工地不遠他曾經(jīng)下鄉(xiāng)插隊的相子榜去，路上一本正經(jīng)地對老伴說：“到了相子榜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如果突然冒出個青年人叫你娘，你就答應，如果又突然冒出個小孩叫你奶奶，你也答應。三十年了，沒有花你一分錢，卻能收一堆兒女，賺好大的便宜。”老伴被連長那沒頭沒腦的半截于蒙住了，以為連長在相子榜有什么情債，滿臉難看。

相子榜確實有人叫連長為爺爺?shù)模鞘请x相子榜不遠的構皮灘永興小學的學生們。只要連長去了，孩子們連爺爺長連爺爺短地叫個不停。因為在他們心里，連長跟親爺爺一樣親。

連長和相于榜鄉(xiāng)親們的感情已有不少年頭了。一九七四年的秋天，連長插隊到相子榜。當時，余慶縣是全國有名的貧困縣，全縣八成的鄉(xiāng)村還在點煤油燈。連長下放到相于榜沒少吃苦，吃的是包谷米，住的是土坯房，犁田、插秧、割稻、種菜樣樣都干。當時，他最大的愿望是能早點走出大山，子承父業(yè)，能當上個科長。

在相子榜的兩年，讓他最難忘的是那些純樸而善良的鄉(xiāng)親們，那份血濃于水的情感。每當他受到挫折的時候、想家的時候、孤獨的時候，鄉(xiāng)親們常來看望他、安慰他；每當他生活遇到困難的時候，鄉(xiāng)親們就送菜送糧資助他。哪一家殺豬，準請他去吃泡湯肉(一種當?shù)貧⒇i的風俗)；哪一家有紅白喜事，又準請他去幫忙。

鄉(xiāng)親們喜歡聽連長講故事，尤其喜歡聽連長講水電人修電站的故事。“水能發(fā)電?點燃電燈?”祖祖輩輩臉朝黃土背朝天生活在大山里的鄉(xiāng)親們開始怎么也不相信。后來聽連長介紹，在構皮灘的上游，連長的父輩們正在烏江渡建大壩，如何把水攔起來，又如何引水發(fā)電，他們才將信將疑。再后來，在上游修電站的人，幫助余慶縣建了個團結水庫，發(fā)電、灌溉，電已經(jīng)送到縣城不遠的鄉(xiāng)里，他們才相信了。再后來，他們又聽說構皮灘的烏江段正在勘探，將來要修貴州最大的水電站，便急切地盼望電站早日開工，相子榜人能像城里人一樣晚上用上雪亮雪亮的電燈。對水電子弟的關愛，寄托了相子榜人對水電的敬仰，他們希望將來連長成為真正的連長，帶領人馬建設構皮灘的電站。

三十年一晃而過，鄉(xiāng)親們多年的夢想終于實現(xiàn)了，構皮灘電站開始建設了，更是讓他們高興的是，離別相子榜幾十年的連長也回來了，而且率領的是響當當?shù)母蛇^三峽的隊伍。

連長和那些曾經(jīng)在余慶下過鄉(xiāng)的建設者對這片土地有著特殊的感情。他們心中最大的夙愿就是建好構皮灘電站，報答第二故鄉(xiāng)。在電站建設的同時，他們還積極資助地方的發(fā)展。永興小學教學樓、教室多年失修需要修繕，他們積極募捐。工地周圍鄉(xiāng)民進出不方便，他們又為鄉(xiāng)民修路……，連長還常去永興小學給孩子們講課，告誡他們：“好好讀書，知識能改變命運。”

鄉(xiāng)親們從心里感激連長，感激水電建設者，對工程取得的勝利也像建設者一樣高興。二○○四年十一月十六日，構皮灘電站實現(xiàn)了大江截流。那天晚上，構皮灘鎮(zhèn)在相子榜擺酒設宴慶賀。相于榜附近的鄉(xiāng)民來了，永興小學的老師和學生代表來了，構皮灘鎮(zhèn)黨委書記呂亞洲和鎮(zhèn)里的領導也來了。

小院里擠滿了人，生起了炭火，家家抬出自己的圓桌、八仙桌，擺出雞、鴨、魚、肉，端來永興村民自己釀造的土制包谷燒酒。鄉(xiāng)親們圍著連長你一句我一句地拉起了家常，談過去知青在這里的難忘日子，談現(xiàn)在構皮灘的巨大變化，談將來電站建成后旅游業(yè)的開發(fā)……

突然，七十多歲的房東氣呼呼的說：“連長，我對你有意見，你瞧不起我們相子榜的人，瞧不起我們余慶人。當初我們鄉(xiāng)親們對你不薄，你吃我們相于榜的，睡我們相子榜的，天天跟村里的姑娘小伙擺龍門陣，把我們村里年輕人的魂都勾跑了，就是不肯把根留下，你欠下的一定要還喲。”

“欠啥?”連長問。

“情債。”房東有些生氣。

“啥情債?”連長又問。

“你當初為什么不在我們相子榜找個婆娘喲?”

連長一拍腦袋說：“這這個支書怎么當?shù)?現(xiàn)在我都當爺爺了，你才提醒我。”

“那不管，你還不了，你手下年輕小伙不可以當我們相子榜的女婿嘛?”房東爭辯道。

連長和房東你一句我一句像演雙簧似的，時不時引起在場人的笑個不停。

這時，呂亞洲插話說：“我正在寫篇文章，題目叫(電站建設對地方經(jīng)濟的影響)，論文里面有個大膽的設想，等電站建成了，我們開發(fā)旅游業(yè)，把那些在城里讀書的美眉們都招來，當導游小姐，有梧桐樹，有美鳳凰，我就不信釣不來金龜婿。”

那天晚上，大家喝了很多包谷燒，許多人都醉了，那一夜可能是相于榜最熱鬧的夜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