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人詩選

湖北 張尹的詩(三首)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

星期天的下午

一切都是虛幻的。

網絡，鉛筆，文字，蘋果，茶

當我把這些都拋棄

你來到我的身邊

說，存在即錯覺。

散句G

你是否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明白

□□

如同秋天，她說到斜陽和火車

說到憂愁與滿身的疼痛

□□

而這一切，不過是一個隱秘

讓你在滂沱的大雨中暢快淋漓，又不知所云

父 親

那個播種的人還在播種

他已經整整忙了一天

那些播過種的土地

已成了一塊小平原

但他還在播種

□□

他一手拿著盛放種子的工具

另一只手，把其中的幾只手指彎曲

拿起幾粒種子，然后

把種子向地里的某個地方撒去

種子發出了輕微的與土地的碰撞聲

□□

就這樣

那個播種的人一直忙到天黑

□□

許多個這樣的季節

我作為一個旁觀者，站在地邊

望著他重復著播種的動作

當天黑了，我便叫一聲父親

然后，和他一起收拾農具

在剛降下的夜色中回家

湖北 陸陳蔚的詩(二首)

我的月亮

放在水里我的月亮

今日我要遠行

曹娥江里將有海水倒灌

月亮如果你不喜歡這千里之外的問訊

不喜歡這日積月累的咸味

請你自己披衣

自己上岸

自己把自己掛在天上

在我不在的時候

也可以玩一些心碎的游戲

記得迅速復原

有時不太圓也不要緊

臟一塊也行

不臟的部分還要亮著

讓我回來仍能認出你

燕子低飛

燕子低飛，告訴我雨要來臨

燕子飛得不是太低

不知道雨有多遠多近

或許這些燕子的低飛

只是像我有些心事

我的心事不輕不重

難為了燕子的這次低飛：

我應該好好想想心事的

卻總在看燕子低飛

我看燕子低飛

看燕子其實是不高不低

我想來想去想不清前途

想得又不似前些年深深恐懼

我一直看燕子低飛

努力真切關心

一場雨的是否來臨

山東 孫光利的詩(二首)

江 湖

他長衣短袍，補丁滿身，一臉灰塵

他在大街上東瞧瞧，西望望

一會兒走在路中間

一會兒走在路兩邊

街上的人都遠遠地躲著他

惟恐避之不及好象會被沾染上什么

連那些執法森嚴的巡警

也無可奈何地直搖頭

真沒有想到尊嚴的制度也有碰壁的時候

要是在遠古的江湖

他一定就是洪七公或者金世遺

坐 車

你坐在車上超過一些車

也被一些車超過

路兩邊的樹都在節節后退

樹只管生長它沒有悲哀

哪里像我等

有時欣喜多一些，有時悲哀多一些

貴州 含笑的詩(二首)

聽見風從墻外吹過

聽見風從墻外吹過

許久，我才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你將掉進春天的一滴桃花

一夜吹醒，你將掛在枝頭

的花蕾，一夜吹開

聽見風從墻外吹過

風將季節的桃子一夜吹熟

想起滿面紅光的桃子

我的嘴里滿是春天的口水和滋味

低一些，再低一些

低一些，再低一些

小小，關于這個動作

我已經重復了十遍……

低一些，再低一些

直到時間的河水開始倒流

直到頭發長了四寸

直到桃花又一次打開內心的秘密

小小，我和你，應該學習烏鴉

在樹上搭窩，或者學習老鼠

打個洞穴，永久居住

在那里，我可以吻你桃花一樣鮮艷的嘴唇

我可以撫摸你嬌嫩的身軀和豐滿的乳房

我可以，在深夜里，不動聲色地爬上你的肚皮

像青蛙，發出興奮的叫聲……

低一些，再低一些

勿驚動，暮色里的羊群

廣東 鄭小瓊的詩(三首)

江南似樹

我起身，梅花已落，后庭書院

雨水正濃，深秋踏上石階，她的背影

結社而行，尾聲是酒，是醉

是裙裾逶迤，明月長照

往事游泳而過，懷念迎面而立

二月盛開白花，秋天落葉滿山

美麗長鞭飛揚，記憶雙臂垂落

江南似樹站立，它如此地酸心刺骨

明月沒有了轡繩，馬匹積蓄著陰天

雨天捆著稻草，風暴奔上隔樓

詩中有草藥與長簫，菊花與黃酒

我起身，落花穿過燈影

寂靜正叨嘮著自己的名字

白晝開始飄零，收斂

望 山

明月低于山嶺，山路盤旋碧溪

衣袍消瘦，林木高遠，

云霧橫在眼前，黔地觸玉成煙

她平和的神色在鏡中深不可測

冬天已一片清秀，春天搞枯出節氣

明月從紙上重新涌出，照耀詩歌中

蠹魚跟鐵樹，這些年，我們習慣結網

用草繩記事，往事一節一節懸于木梁

風聲水土不服，山野拎然而行

秋日萬樹悲風，我們心事沉沉

手指伐木丁丁，它們緊張突兀

冬天從山野側面撤退，春天結隊而行

我的旅程是一條魚，在南方的鏡子里

棲息，此刻望山，黔地深入肉體

西 北

距離是一夜秋風，吹瘦了沙里的寂靜

落葉是甲子年，它在西北缺水

它開花結果，剩下胡楊沙柳迢遞

啊，她正逆流，穿過唐朝的拱橋

她看見西北的風把世界不斷地縮小

從此到彼，是銅鏡與銀幣

冷的星涼的月圍著簿火邊的瓷瓶

水已抵達天堂，風重疊著舊朝風景

半截斷木在疼痛，它是你余下的半生

家庭，孩子跟責任，你已摸到風的滋味

它的側影，善惡與四面八方的動作

它如此緘默，晦暗而陰沉

書信問寒問暖，她靜如秋魚

紙窗上有鳥銜著黎明與風聲

福建 離開的詩(三首)

寂靜開出藍色的花朵

隔河相望，寂靜開出藍色的花朵

一川逝水，竹影婆娑。如果你

停留再久一些，還會聽見不知名的鳥

啁啾早春出門的消息

黃昏伏在籬笆墻上，黑狗

吠出農家小院。孩童

安靜坐在門檻上，村姑割著韭菜

一定還有新芽在吐綠。斜風吹

紫色的雨，滴在夢的湖面

牧羊人趕著白色的羊群回家

吹動的情緒

更多的時候，你在

小鎮客棧飲酒

灰沉的大地，落日渾圓

鄉音遙遠。星星點燈

而此刻，春天滯留。芳草連天

紅黃舉眉的花朵，播曳春光

一抹淡藍，叮咚泉水

老家的紫云英開了么

長河飲馬。你還在路上

佩劍的歌者，凌亂的頭發

奔走天涯

登慈恩塔

春燕高飛，天空發送放晴的消息

郊外。慈恩塔。半坡遇見幾朵杜鵑花

守塔的人還在，和我們絮叨

那條狗還在

這山中的冷清，安放在塔的最頂端

只等山野的清風吹來。吹落

民間，吹落一個人內心的邊疆

遼寧 李曉泉的詩(三首)

不再回憶

都遠去了，一場潔白的雪

一場心事，兩扇相對無言的窗子

風吹在瓦片上，掀不起思想的鹽粒

幾只麻雀飛得有些零散，像傷疤

我手握著幾本詩集，在橫賓路上

比清亮的天空更加真實，沉靜

這幾本書的作者，被銘記或遺忘

遠處，人流如織，如潮

他們都是一個個句子里徜徉的情節

最后停到枝頭，或春天，或夢中

從書店走出來，沒有人摸我的靈魂

沒有人詢問我線裝的昨天，甚至沒有人

把一些空隙強加給我

我走在明天的路上，帶幾首陌生的詩

甩掉了今天的車子、斑馬線、人群

月光中的楊樹

一連幾天，我看見一棵楊樹

月光照耀在枝干上

它像瓷器一樣站在窗前

易碎，反射著清冷的光輝

我懷疑就是我的影子

一陣風吹來，它就向遠方

拋出幾片葉子

每當它的手臂揮舞之時

我就在心中回應著它

沒有人在夜色里察覺我們的默契

確信我的腳印已被風

卷得很遠

一棵月光中的楊樹

還沒有安靜下來

遲 疑

如果一朵花在枝頭開得遲疑

我的加入，未必獲得落魂

一朵半開半閉的花朵，在早春

或者是在深秋，開得小心，矜持

不是一朵花開得遲疑

是一個人在它的面前站得孤獨和心慌

現在，我站在一條大河的中間

終于等到了，時光帶走的桃花、水草

和銀白的魚群

我真不明白，那些匆匆遠去的事物

在擦間而過的瞬間，如果微微遲疑一下

也許都能夠聽見，我輕聲的呼喚

安徽 孫啟泉的詩(三首)

我們和草

草黃了又青

我黃了就不能青

草是公園里的草

公園是大家的公園

草為我們活著

我們只為自己活著

草是我們生活著的背景之一

我們活得比草孤獨

奔跑的鹿

奔跑的鹿

她閃現在竹林中

奔跑的鹿

如果她只是閃現在

我夢的竹林多好

如果在她奔跑的身后

我能制造漫天的大霧多好

如果在她跑過的地方

在追捕到來之前

我挖下一個個陷阱多好

如果在她身后

打獵的人突然迷失方向多好

奔跑的鹿

她閃現在竹林中

只是在我夢的竹林中

一路跑著跳著像舞蹈

那里有淡淡的霧嵐有陽光

有安詳的鳥鳴多好

那只樹枝

我沒有看到鳥飛走

我只看到樹枝彈起

彈起再彈起

彈起的樹枝

就不是原來的樹枝了

像一只托起了鴿子的手掌

那只手放飛了鴿子

那只手擁有了飛翔

——那只樹枝

從此有了仰望的理由

福建 黑棗的詩(三首)

十二點

十二點，這條時間的分水嶺

向前一步，明天就變成今天

退一步，今天又返回昨夜……

我多么猶豫，進退兩難

風追著風將溫度減下來

想擊打著念，把火苗引燃……

我知道，只要我愿意

我也可以和這個世界一起安靜地睡著

心卻永無倦意，跳著、鬧著

像一個頑皮的孩子

一只腳在這邊，另一只腳在那邊……

停下

這些日子，我要學會將手停下

節約出紙張和繚亂的詞

我要學會將眼睛停下

忽略掉美和喧鬧的色彩

我還要學會將思想停下

空出四十個夜晚和白晝

甚至，我要將躁動的心臟停下

除非快樂的閃電劃過冬夜的天空

我的耳朵長出了手

眼睛和無法遏止的想象……

感 動

當我想起這一些

我的心底就涌上一股暖流……

冬天了，世界都會略顯蕭條

樹枝懶懶地挑著輕飄飄的葉子

還有誰會寫長長的信呢?

還有誰僅靠一首詩取暖越冬?

過去的一切，即將發生的一切

和現在。陽光輕飄飄地滑過屋頂……

我只是不經意地想起

不經意地，內心的激動就被眼睛說出……

四川 黃劍的詩(三首)

小河邊

晚風輕輕

月光淡淡

小河邊走來一對少年

手挽著手

肩并著肩

漫步踱量著愛情路線

風兒有情

環繞身邊

傳遞著他們愛情誓言

在這樣美好的夜晚

他們的心兒緊緊相連

愿河邊小路漫漫無邊

楊柳依依

流水潺潺

小河邊依偎著一對少年

細細傾訴

柔情無限

兩顆心不停碰撞交換

魚兒有情

躍出水面

將他們愛情密密窺探

在這樣美好的夜晚

他們的心兒緊緊相連

愿輕風月光陪伴永遠

(二○○五年六月二十一日于河舒)

一個山村教師的述說

溪水說過

在溪邊等我

與我一起

匯成奔騰的江河

大山說過

在山巔等我

與我一起

化作潔白的云朵

青松說過

在山巖等我

與我一起

歷徑寒暑的打磨

小鳥說過

在樹梢等我

與我一起

用歌聲面對生活

學生說過

在教室等我

與我一起

把新的知識探索

鄉親說過

在家中等我

與我一起

描繪山村新生活

山路說過

在村口等我

與我一起

讓人們從身上走過

有人說過

在山外等我

與我一起

為精彩人生拼搏

我對自己說

山村需要我

扎根講臺

把青春獻給花朵

我對自己說

家鄉需要我

建設新農村

才是永恒的主題歌

大橋別

大橋別語聲咽

難分難舍情切切

情切切

凄凄風雨濛濛

不盡相思盡流向東

啊……

盡流向東

親人遠去何時逢

何時逢何事逢何時逢

人成各今非昨

淚濕新絹情難托

情難托

憑欄樓人消瘦

尺素西廂對月飲酒

啊……

對月飲酒

重山迢遙愁憂憂

愁憂憂愁憂憂愁憂憂

(二○○五年冬)

(作者：黃劍，四川省篷安縣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