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郊墓地（五首）

清明短章

——兼給謝茶

至少是四月，我與大地沾親帶故

血液再一次把父親和我，逼進了死角。

所以，當我指著低矮的墳塋告訴女兒，

這是我的地理，我們一生都在收復的山河

她似懂非懂，但卻點點頭。

而更多的場合，我避退三舍

我盡量減少與世界的瓜葛

除了有限的朋友，我不再談及人世的愛和孤獨……

巴顏喀那隨想曲

源頭之夜站在內心的人

放下馬匹和道路

大雪在下，被更大的雪覆蓋

我見到的巴顏喀那，簡單，純凈

渾身的完美如同寂靜

眺望遠方城堡被海浪拍打

神甫的身影穿過鐘塔和孩群

而此時我所歌唱的源頭之水

它將怎樣經歷又何時到達

不至于枯涸

僅僅是遐想，僅僅以鳥的姿式

探探光芒的深淺

自由的深淺

這是在巴顏喀那平常一夜

我仰望蒼天默計古往今來的生靈

知而不言

在城郊墓地

它們恒定、大同。

它們是他們嗎？哦！這已無關痛癢。

下午如此公共。一群死者中間

我形影單薄。

形影單薄，怎能穿過中立的石頭

我默然，它就覆蓋

我咳嗽，它就骨質疏松

我起身離去。頭頂上大氣不亂

四下里蕭蕭落木。

捕獐記

夜里沒有事情發生

大清早醒來，南邊的叢林有了動靜

溜煙地跑過去，昨天設下的陷阱里

一只灰獐蜷起受傷的前肢

多么興奮啊，我想抱起它發抖的身子

當我們四目相視，它眼里的乞求和無辜

讓我力氣全無

只能說，是它眸子里的無邪救了它

接下來的幾天，它養傷

我也在慢慢恢復心里某種柔和的東西

山上的日子是默契的，我變得清心寡欲

一個月亮爬上來的晚上，我打開籠子

它遲疑了片刻，猛的揚起如風的蹄子

多么單純的灰獐啊，它甚至沒有回頭

它善良到還不知道什么叫感激

麻雀之歌

鄉村上空鋪天蓋地的麻雀

現在已難于見到它們的蹤影

偶爾，也會有遺漏的幾只，從縮小的林子里

飛來，落在孤零零的電線上

它眼里的灰暗，就像暮冬的草垛無人問津

一只麻雀有節約的體態，而一群又何其的鋪張

它們頻頻光顧。狹帶熱烈的面積和頑皮的捷徑

哦，那是個集中的年代；更多的時侯

顆粒歉收。除于對糧食共同的偏愛

我們曾彼此的冒犯，但旗鼓相當。

這快樂的制造者，滿是褐斑的小家伙

我們真的難于見到了

它們消失的速度，超過了我們的追悔莫及

多年后，一根翎毛落進我的鬢發

它不費吹灰之力的輕，仿佛還在嘲笑我們的興師動眾

唉，它的離棄如此干凈利落。

留下我們還在巧取豪奪，一錯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