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愛女友成了植物人，５萬元了斷愛情該不該

突遇車禍，

“準妻子”成了植物人

陳慧1980年10月出生在江蘇鎮江市大路鎮。她的父母在鎮上做些小生意，家境一般。陳慧自小聰明伶俐，高中畢業后，她順利地考入了校址在鎮江市區的江蘇科技大學，學習計算機專業。2004年7月，陳慧大學畢業，因成績優異，被留校工作。

2005年元旦，陳慧經本校一位老師介紹，認識了在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的張洪慎。小張大她4歲，長得英俊帥氣，他的父母也都是會計師，家庭條件較為優越。美麗聰穎的陳慧和他相識后，彼此間很有好感，不久兩人便確定了戀愛關系。

陳慧和小張的父母對這門親事都很滿意，他們覺得，兩個孩子年齡不算小了，既然他們情投意合，不如早點把婚事辦了。經過兩家商議，他們的婚禮定在了2005年國慶節。

為了把婚禮辦得風風光光，張洪慎打算在結婚前買一輛私家車。于是，從2005年6月份開始，小張母子就叫陳慧跟他們一起到駕校學考駕駛證。

6月27日，陳慧和小張母子一起參加考駕照的路面考試。上午10時25分左右，不幸在這一瞬間發生了：陳慧從考試車上剛下車，一輛急馳而來的微型面包車把她一下子撞倒在地。陳慧頭部多處出血，當場昏迷。坐在教練車上的張洪慎母子和數名駕校學員立即將陳慧送到南京軍區鎮江359醫院進行搶救。院方檢查后認為，陳慧頭部的雙側顱骨嚴重受損，腦內大量淤血，需實施開顱手術。

張洪慎親眼目睹了女友慘遭車禍的經過，一時間，驚恐和疼愛之情讓他精神恍惚，直到把陳慧送進醫院，他還在驚魂未定地喃喃自語：“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后來，他打通了陳慧父母的電話，語無倫次地把陳慧出車禍的消息告訴了他們。

陳慧的父母從鎮上打出租車趕到醫院，一見昔日美麗可人的寶貝女兒被剃光了頭發躺在搶救室里，臉部變形，昏迷不醒，老倆口頓時如遭雷擊，痛哭失聲。張洪慎也禁不住跪倒在他們的面前，痛哭流涕地說：今生今世，我一定要娶陳慧為妻；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陳慧看病！

當天中午，張洪慎拿出2萬元，駕校方面也送來2萬元，預交了手術費用。下午3時，陳慧被推進手術室進行開顱手術。

手術整整做了6個小時。陳慧的生命暫時保住了，但由于嚴重的腦干損傷，她仍處于昏迷狀態，有可能變成植物人。此時此刻，陳慧的頭上包滿了白色的繃帶；為了保持呼吸，她的氣管被切開，身體里插著各種管子……張洪慎見此情形，再一次淚流滿面地撲到陳慧跟前：“慧慧，你醒醒啊！你睜開眼看看我呀！”此情此景，讓在場所有的人為之動容。

為了照料昏迷中的女兒，陳慧的父母日夜守候在病床前。那些天里，張洪慎每天三頓給陳慧父母送水送飯，協調各種關系，打聽各種治療方案。每天晚上，他不管多晚都會趕到醫院探望陳慧的病情，守在她身邊跟她說一會話。因為陳慧的頭部被撞得七竅流血，耳朵里仍然有殘留的血跡，細心的小張就輕輕地將耳血掏出來，再給她擦干凈。夜里，他常常含著眼淚祈禱摯愛的女友能夠蘇醒過來……

然而，時間一天天地過去，陳慧仍沒有蘇醒的跡象。不久，她被醫院確診為植物人。

“睡美人”懷有身孕，

男友漸生情變

十幾天過去了，見女兒仍然沒有好轉的跡象，陳慧的父母提出轉院要求：“把慧慧轉到市第一人民醫院吧，聽說那里的腦外科和神經外科的專家多，條件也好一些。”張洪慎表示贊同，讓陳慧得到更好的治療，讓她盡快醒來，也是他的愿望。于是，他立即與鎮江市第一人民醫院康復中心進行了聯系，又墊付了2萬元住院費，7月13日，把陳慧從359醫院轉了過來。為了讓陳慧的父母便于照顧女兒，同時也方便他們的休息，小張還在醫院附近為他們租了個房子。

大事當前，錢是關鍵。在殘酷的事實面前，兩家人逐漸從悲痛中振作起來，畢竟搶救、治療、照顧這樣一個隨時有生命危險，不知道何時能夠蘇醒的病人，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這場車禍，陳慧雖然是無辜的受害者，可是，應該到哪去要這筆治療費，怎么去要？陳慧的父母都來自鄉鎮，從未經歷過大事的他們面對這些接踵而來的問題早已心力憔悴，無以應對。焦頭爛額的他們只得求助于一直跑前跑后的張洪慎。

張洪慎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他說：“慧慧是因為跟我一起學車出的車禍，她現在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出面跑錢、打官司，我當然義不容辭。”于是，在最初那個把月里，張洪慎作為陳慧的全權代理人，多次冒著酷暑、騎著摩托車奔波于駕校、交警大隊、保險公司及法院等地方……到了晚上，他也不忘到醫院來看看陳慧，問問陳慧的父母還有什么需要他去做的。

7月中旬，保險公司賠付的第一筆9.5萬元理賠款到位后，張洪慎拿出3萬元交到了第一人民醫院，余款被他留在了身邊。此時，陳慧的父母對這個“準女婿”還很信任，何況錢又是他幫著要來的，所以他們對理賠款放在小張那兒并沒有表示反對。

然而，一個月過去，又一個月過去了，陳慧仍然沉沉地睡著，張洪慎來醫院探望的次數漸漸地減少了。陳家的親友們感覺到了小張的變化，提醒陳慧的媽媽：“小張是不是變心了？他原來每天都來醫院，最近怎么三四天也不來看看慧慧？”

“不會吧，他前段時間一直忙事故處理，或許是太累了。”陳母嘴上對親友們這么說，心里其實也在犯嘀咕。看來，她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原來，早在陳慧發生意外的當天，她被送到醫院進行全身CT檢查后，醫生就通知了家屬：傷者已經懷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這消息聽起來像是一個驚雷：此前，陳慧沒有對任何人說起，張洪慎不知道，雙方的父母當然更不知道。事情來得突然，容不得多想。搶救前，陳慧的母親在“保大人不保小孩”手術意見書上簽了字。

陳慧的命保住了，兩家人逐漸把目光投到了胎兒身上，每個人的心里都在尋思一筆賬。小張的母親提出把胎兒打掉。她的理由是：“陳慧搶救時用了大量的藥，現在又成了這個樣子，胎兒留著也沒有什么意義，還跟陳慧搶營養。”而陳慧的母親則一直不同意打掉胎兒。起初，她堅持等一等，等陳慧醒了再說；后來，她說陳慧的病情不平穩，生命很脆弱，擔心打胎會造成陳慧大出血，危及生命。

其實，陳母也在盤算著一筆賬：女兒雖然與小張有了關系，并且還懷了身孕，但是他們在法律上還不是夫妻。另外，憑著母親一顆敏感的心，她隱隱地覺得，小張及其家人已經開始對病榻上的陳慧有些冷淡和不耐煩了，如果胎兒打掉了，他們不認賬怎么辦？

張洪慎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其實，早在事發當天，他已經感覺到陳慧的傷勢很嚴重，要想完全恢復幾乎不可能。但是，作為陳慧的男朋友，他覺得自己有義務去勸慰陳慧的父母，并盡自己所能為陳家做些事情。

但是，陳慧母親經常提起的一句話，卻讓張洪慎的心里很不舒服。陳母說：“慧慧是因為跟你一起學車才造成這樣子的，你可要負責任！”“該我負的責任我會負的。”小張嘴上回答著陳母，私下里卻在問自己：陳慧又不是我撞的，跟我一起出去學開車，我就要負責任嗎？我真的有責任嗎？

而且，每當陳母有意無意地提醒他：“陳慧懷著你的孩子，你一定要對她負責任啊！”張洪慎的心里就異常別扭，他感覺這是陳家在拿陳慧肚子里的胎兒要挾自己。

再后來，看到陳慧的狀況仍沒有明顯好轉，張洪慎的一些朋友、同學也開始提醒他：“陳慧蘇醒、恢復的可能性不大了，你不能總這樣子，不能跟她過一輩子吧？”在痛苦的煎熬中，張洪慎情感的天平慢慢地傾斜……

起初，這些矛盾都掩藏在雙方心里，沒有挑明。每當陳慧的母親提出：“你們總得補償點吧。”張洪慎的母親便問：“你說拿多少？”而陳母卻遲遲不開口。

直到9月的一天，陳母又打電話給張洪慎要理賠的錢：“小張啊，醫院說賬上只有1680元錢了，保險公司給的那9萬5千元錢你還拿來呀，那是慧慧的救命錢啊！”

張洪慎突然間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跟我要什么錢？軍區醫院墊的2萬不是錢嗎？人民醫院墊的2萬不是錢？后來又交了一個3萬，交了一個1萬6，再加上這些天的花銷8000多元，哪還有錢?”

陳母的火氣也突然上來了：“小張你怎么能這樣？3個月不到你就變心啦？”

張洪慎更是生氣，隨即關掉了手機。

墮胎當“籌碼”，

5萬元賠償了斷愛情

2005年9月13日，保險公司向陳慧賠付的第二筆7萬元理賠款交到了張洪慎手里，這筆錢小張同樣沒有交給陳慧的父母。9月18日，陳慧的父母和張洪慎的家人就理賠款等事宜進行了協商，但對方提出了一個讓陳慧父母感到詫異的要求：“不把陳慧肚子里的小孩子做掉，錢是不會給的。”同時，張家人再次說明，保險公司第一次賠付的9.5萬元理賠金已經都用在了陳慧身上。除了交給醫院的費用以外，他們還拿出一張由張洪慎記下的種種開銷的清單，包括給陳慧父母租房子的房租、中介費等等。其中6月27日事發當天，小張買純凈水、八寶粥、毛巾、日用品的220元費用也記錄在冊，各項開支共計8173元。

陳慧的父母怒不可遏，他們覺得小張太有心計了，看來從陳慧一出事，他就做好了分手的準備。但張家人解釋說，張洪慎記下這些帳目，原本是想留個證據找肇事者理賠的，現在既然雙方為錢的事情起了爭論，那就只好算個明白了。這次商談，雙方不歡而散。

10月10日，陳慧的父母又打電話給小張母子，要求小張盡快退還理賠款。在醫院門口，雙方這回公開撕破了臉皮。

陳慧的父母苦苦哀求：“那是我女兒的救命錢啊，快點給我們吧！”但小張的母親態度堅決：“不把陳慧肚子里的小孩子做掉，錢不可能給你們。”小張更是直言不諱地說：“錢是我給追回來的，如果沒有我，能要來這么多錢嗎？”

見談判又一次失敗，小張母子轉身就走。陳母欲哭無淚，而陳父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突然沖上去抓住張洪慎，兩個人隨即扭打到一起……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雙方仍僵持不下。想起陳慧肚子里正在孕育的孩子，張洪慎就心急火燎。在搶救和治療陳慧的過程中，醫生已經本著“保大人不保小孩”的原則，用了很多藥；而且，陳慧受到這么大的損傷，至今昏迷不醒，不可能育出一個健康的孩子。如果陳母執意不給女兒打胎，等到孩子足月生下來，那麻煩就大了……他不敢再想下去。

小張的母親更是急得團團轉，她甚至找到醫院，威脅說如果醫院不作為，萬一孩子生下來，院方要負全責。接著，她又找來了能說會道的朋友郭大姐做說客，往來于兩家之間，以求解決的方法。鎮江市第一人民醫院門前的茶莊成了兩家多次碰頭的地方。

陳慧的母親原本體重70多公斤，沉重的打擊和連日的操勞使她的體重驟降將近10公斤。她仍然堅持：“陳慧會醒的，等她醒了再研究孩子的事吧。現在慧慧的病情不穩定，如果打胎出現大出血，就會有生命危險。”

說客郭大姐勸道：“陳慧媽媽，還是把孩子做掉吧，否則，孩子大了就得開刀，陳慧就會更加遭罪的呀。”“陳慧懷了張洪慎的孩子，你們總得負這個責，給點補償吧！”現實面前，陳母明白必須得為女兒多爭取一些。

小張的母親急于要將事情解決：“賠償多少，你家開個價吧！”陳慧的舅舅作為陳家的談判代表，先是提出賠償30萬，后來降到了10萬，但張家仍覺得要價太高，一直沒有同意。

見協商解決不了問題，而陳慧的治療又急等用錢，陳慧的父母請了律師，來到鎮江市京口區人民法院起訴張洪慎，索要他扣下的7萬元理賠款，并要求他給予陳慧相應的賠償。

11月25日，經法官調解，雙方終于達成和解協議：墮胎后，張洪慎將保險公司賠付陳慧的7萬元保險理賠款交出，同時給予陳慧5萬元營養費。

“5萬就5萬吧！”疲憊不堪的陳母實在沒有力氣再爭下去了。

當天上午9點多，陳慧被送到醫院6樓手術室實施剖腹產，醫生取出了只有6個月大的胎兒。據給陳慧實施手術的婦產科醫生說，做剖腹產時孩子還是活的，但由于太過虛弱，只呼吸了幾下就夭折了。手術后，陳慧的母親手捧著女兒縫了8針的肚子，看著女兒煞白的臉，因疼痛而緊皺的眉頭，她跪在手術臺前痛哭不已……

11月27日，陳母取回了12萬元現金——保險公司賠付的7萬元理賠款和張洪慎給陳慧的5萬元營養費。

2006年2月中旬，陳慧的父母花了5萬元錢給女兒做了兩側顱骨的修復手術。經過精心治療和護理，陳慧的恢復情況良好，眼睛已經能夠有意識地睜開和閉合。陳慧的父母堅信，女兒總有一天會重新站起來！

爭論激烈，

如此“了斷愛情”該不該

2006年2月22日，央視《道德觀察》欄目以“籌碼”為題報道了這一事件，立即在事發地鎮江和網絡上引起了的激烈爭論。很多人認為，張洪慎拋棄了已經成了植物人的戀人，應該受到道德的譴責。也有人認為，小張和陳慧并非法律上的夫妻關系，并且他對陳慧的車禍受傷也沒有任何責任；他為陳慧治病跑前跑后，已經盡了心，面對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蘇醒的女朋友，“變心”是可以理解的。

鎮江市婦聯一位干部從道德范疇對張洪慎的行為進行了批評：“雙方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而且有了愛情的結晶，可以說，他們的感情已經非常牢固，但小張的做法卻讓人難以理解，只能證明小張的愛情觀念過于現實，表現得過于自私，當他需要為自己的愛人承擔責任的時候，他選擇了逃避。他理所應當受到道德的譴責。”她認為，“表面上看是小張贏了，他全身而退，但他在道德上卻輸得體無完膚，以后的生活也將蒙上陰影，試想，他將來還會得到真正的愛情嗎？”

市民朱先生認為：“從法律上看，小張是沒過錯的，但從道理上是欠缺的，5萬元只是平衡他的心理，他應該配合醫生喚醒陳慧。”

鎮江某律師事務所的王學劍律師認為，張洪慎的行為在法律上沒有大的過錯，之所以會引起眾多網友的“口誅筆伐”，是因為小張有些方面做得不近人情。首先是他把自己爭取理賠奔忙時的勞務費從醫藥費里扣除的做法，其次是他扣著理賠費不給，逼迫陳慧墮胎的做法。

他說：“小張和陳慧之間并非夫妻關系，也就沒有夫妻之間應有的扶助義務。小張在處理陳慧賠償事務時只是充當了代理人的身份，他有權從墊付的費用中扣除自己的合理開支，我們可以把小張的第一種行為看做在維護自己的權益，雖然顯得無情，卻并不違反法律。應該譴責的是小張私扣理賠款，逼迫陳慧墮胎的行為，這種做法侵犯了陳慧的財產權，更超出了道德的底線。”

（文中張洪慎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