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水

生命是一條長河，人們總是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夠一帆風順。但事實上，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夠如此幸運。我自然也不例外，從小到大，無數磕磕碰碰總是接踵而至，我也在磨礪中漸漸成長。

印象中，兩次刻骨銘心的挫折都與水有著或多或少的關聯，水曾經差點要了我的命，但它也曾經將我從絕望中托起。

八歲那年的夏天，大伯帶著我和表弟去河邊嬉戲。看著略通水性的表弟和大伯嬉笑著越游越遠，并在河中央摸起了小魚、扎起了猛子，一向好動的我也耐不住寂寞，不顧自己是個“旱鴨子”，一步一滑地也下了水。也許因為是年幼無知的大膽，我甚至沒有帶救生圈，只是揪著岸邊的茅草，結果一不小心，整個人都掉進了河里，河水迅速淹沒了我的頭頂。我在水中上下沉浮，睜不開眼睛，只覺得耳朵里灌滿了水，悶得難受，于是我本能地拼命掙扎，企圖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直到河水將我沖向岸邊的鐵絲網，我才驚魂未定地爬上了岸。等大伯他們急忙游回來時，我已蹲在岸上，渾身發抖，再也不肯下水學游泳了。那一次，我癡癡地盯著水面，第一次對“生”有了體驗。

以后每當我經過水邊時就會想：這看似平和的水面下，竟潛伏著意想不到的危機。水柔弱無骨，卻能夠在頃刻間把我們卷入生死的危險游戲之中，讓我們措手不及、回天乏術。

中考結束以后，由于考試失利，我的心情沮喪、懊惱。父母為了讓我調整心態，把我送到了鄉下奶奶家去休整。好多次，我走上家門前的那座橋，伏在欄桿上，怔怔地望著橋下的河水出神，那水中似乎有個什么人在向我招手。我與水面是如此貼近，仿佛輕輕點一下頭，就可置身其中，再也沒有痛苦和煩惱。這時我又想起了八歲那年的往事，不由心悸地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眼打量河水的時候，皎潔的月光傾瀉在水面上，河水閃爍著點點銀白透亮的光芒，如此璀璨、華麗。抬頭遠眺，群山罩著一層輕紗，顯得迷離朦朧。我一屁股坐在了橋面上，頭枕著欄桿，聽河水靜靜流淌。那一刻，我的心驀地空曠起來、安靜下來。流水的聲音漸漸撫平了我心中多日的傷痛，心變得曠達起來。想起之前自己荒唐的念頭，不禁啞然失笑：與死相比，人生還有什么邁不過去的坎？流水依舊，不會因為一個人、一件事而有任何的改變。從此，我看到水就有了一種深深的眷戀之情。

沈從文先生曾寫過這樣一段話：“只見一個水手赤裸著全身向水中跳去，想在水中用肩背之力使船只活動，可是人一下水后，就即刻為激流帶走了。在浪聲哮吼里尚聽到岸上人沿岸追喊著，水中那一個大約也回答著一些遺囑之類，過一會兒，人便不見了。這個灘共有九段。這件事從船上人看來，可太平常了。”

每次看到先生的這段話，我都會回憶起自己那兩次在水邊的經歷與體悟。人是不應該自我放逐，任由命運擺布的。

生命是一條長河，我泅于其中，覺得自己已漸漸地適應了水的律動，在一次次的挫折和遭遇之后，我開始學會把握水中的自己，不再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