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陽光里一些嫩草在爬行
元旦過數日,天終于放晴。陽光浸沒漫天陰霾。天地間不知不覺燦爛起來。從窗口望出去,看到一些煙,穿過枯黃,從地表裊裊升起。那么淡,那么輕,那么讓人入神——有多少日子沒見過這樣的場境了!
這是冬天。深冬。一個人站在窗邊。
從窗口開始,從任何一莖草開始,目光慢慢向遠處伸展,慢慢向高處眺望。平日里忽視了的事物一件一件立起來。看見有人在遠處走動,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分明是有人挑著或提著東西,有人急促或者緩緩地行走,有男的也是女的,從不同的方向前往不同的方向。看見有動物,它們是牛或馬,或其他,低頭吃草和昂首闊步,似乎年前的冬天就站在哪里,只是我沒有注意到哪些腳步,在枯黃的草和灰撲撲的塵土中從容不迫。也看見車,快的和慢的,大的和小的,縱橫穿行,它們要往哪里去!
陽光下,一切都生動起來。倚著窗口,我感受到一種溫暖的東西四處彌漫。它們讓遠處的模糊比近處的清晰更讓人心動。看到小樹和枯黃的草輕輕晃動,我追蹤其中一株,然后沿著這株草讓視線的范圍擴大。那是風(北風還是春風?)在慢行。我知道那些晃動的風的下面,將會有一些嫩芽翻開泥土,沿著枯黃,一點點奔向四方。我知道。那些嫩芽將會淹沒所有枯黃。
微風中的樹葉,一片片飄落下來
脫離,飄浮,然后悄無聲息地躺在泥土上,不激起一絲塵埃。它們將會被陽光暴曬。被雨澆淋,被一陣風吹到街邊墻角,腐爛或者被清潔工打掃,和碎玻璃、破紙片、牙膏殼或者其它沒用的雜物一起,運到垃圾處理場。
這是一片樹葉的命運——無可選擇的道路。
而這時接近春天,樹正積蓄力量準備生長,土地正以枯黃的草和灰撲撲的塵埃見證滄桑,風如流水般的時間往來穿梭。樹葉落下,為什么落下?成熟?誰會說樹葉成熟,誰又會說成熟了就必須墮落,融進泥土?
生與死的距離,只在搖晃之間,樹葉以它的形式,見證生死。
冬夜想象有雪的道路
有一首叫《寒冬送友人》的詩里這樣寫道:我從未見過厚厚的積雪/一冬一冬的沉重/在春天,都將化成水/流向我們觸目可及的四方。
那是去年二月一個寒冷的深夜寫的。那晚的午夜準備送一位朋友北上。窗外北風呼號,想著失意的朋友只身北上,心里感同身受,倍感凄涼。坐在燈下,信手便寫下了這首詩。只字未改便打了出來,疊放到上衣口袋,原想送朋友的時候遞給他,希望可以為他的旅程添些許溫暖。但這首詩最終也沒有送出,打印出來的詩稿隨我在北風中站了好長時間。又隨我回家了。
送給朋友的這首詩,最后甚至沒有告訴那位朋友。兩個月后,我把它寄給一家北方的刊物發表了。我不知道朋友會不會看到,不知道他會不會知道那是寫給他的詩。有時我甚至不知道這首沒有送出去的詩,到底是送給誰的。
這是我2004年讀得最多的一首詩了。而且這還是我可以背出來的為數不多的自己的詩,深夜里,我一邊背,一邊想象北方冬夜里,雪花飄飄而下,覆蓋了道路,一個背著行囊的身影穿過風雪,他將“在我的別處/否定一些現實/同時肯定更多往事”。
我相信他會的,正如相信這樣的祝福會溫暖朋友,就像溫暖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