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9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決定,正式批準《中華人民共和國和西班牙王國引渡條約》生效。這是中國與歐美發達國家間簽署的第一個引渡條約,也是我國首次與外國締結包含“死刑犯不引渡”原則的同類條約。這一消息隨即引起了國內外司法界和民眾的廣泛關注。
我國與外國簽署引渡條約現狀和“死刑犯不引渡”原則
我國于2002年12月通過的《引渡法》規定,開展引渡工作,必須有雙方之間的引渡條約。而據外交部資料顯示,目前除西班牙外,中國自1993年以來已與泰國、白俄羅斯、南非、老撾等21個國家締結了引渡條約,其中已經生效的有19個,但悉數為發展中國家。而我國外逃嫌犯的主要目的地卻集中在美歐和澳大利亞等發達國家。這一現實成為我國緝拿外逃的涉嫌違法犯罪人員的巨大障礙。
中西引渡條約在中國所有對外引渡條約中首次出現了涉及死刑問題的條款:\"根據請求方法律,被請求引渡人可能因引渡請求所針對的犯罪被判處死刑,除非請求方作出被請求方認為足夠的保證不判處死刑,或者在判處死刑的情況下不執行死刑,“否則被請求方應當拒絕引渡”。這就是在我國法律界引起廣泛爭議,并長期制約我與西方發達國家達成雙邊引渡條約“死刑犯不引渡”原則。
中西引渡條約談判中方代表團團長、外交部條法司參贊徐宏指出,世界上許多國家的憲法規定禁止死刑。他們對外簽署引渡條約普遍有一個條件,就是要附加死刑犯不引渡的條款,否則引渡條約不可能談成。在此次談判過程中西班牙方面也指出,這一條款是整個條約的核心內容。
然而,這一涉及死刑的條款在人大常委會審議過程中也經歷了爭議。全國人大內務司法委員會委員應松年等全國人大常委會組成人員擔心,死刑犯不引渡的條款有可能成為外逃貪官的“免死金牌”,對懲治貪官可能不利。也有學者表示:“如果逃到國外就意味著可以不死,這是不是等于給貪官指出了一條明路?”“如果貪了幾億的因為跑到國外就可以不死,貪了幾百萬的卻可能判處死刑,這明顯背離我國刑法罪責刑相適的基本原則,百姓在感情上也難以接受。”
面對爭議,筆者認為,條約的簽署是我國對外司法合作邁出的重要一步,其利遠大于弊,具有重要意義。
條約生效的重要現實意義
一、與西班牙簽訂引渡條約將有力推動中國同歐盟國家和其他西方發達國家達成引渡協議的進程。
西班牙是歐盟中較有影響的國家,其在談判中的關注點與大多數西方國家相同或近似。條約的簽署解決了長期阻礙中國與歐美國家達成引渡協議的“死刑犯引渡”問題,掃除了中國同西方國家之間進行引渡條約談判的最主要障礙之一,為中國與西方發達國家間締結引渡條約開了先河,同時也為我同其他國家達成類似條約積累了寶貴經驗。該引渡條約無疑將加速中國編織國際引渡網,使中國在打擊外逃案犯的斗爭中占有更多主動。
二、順應我所倡導的“求同存異”和建立和諧國際社會的理念,體現我與外國對各自司法價值理念的相互尊重,有助于中國開展國際司法合作。
外交部副部長武大偉在談到中西簽署引渡條約時透露,該條約對中國打擊犯罪、特別是外逃的經濟犯罪和職務犯罪意義重大,因此,經國務院批準,中方在談判中將西方關注的死刑犯問題和我方關注的其他問題掛鉤,在其他條款全部達成協議、談判預期目的實現的情況下接受了西方的訴求。西班牙駐華大使館新聞參贊拉索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西班牙憲法不承認死刑。中西雙方在各自法律體制不同的情況下成功締結引渡條約,體現了雙方的相互信任與尊重,開啟了兩國在司法領域合作的新篇章。
據統計,目前世界上只有一少部分國家適用死刑,大部分西方國家同西班牙一樣,以國家根本法的形式禁止死刑。當今在以主權國家為基本單位的國際社會,以文化、歷史和宗教為背景的各國法律制度迥異。如果撇開管轄權限和效力,單純爭論哪一國的法律制度更正確就顯得毫無意義。面對外逃嫌犯,如果不能以務實和開放的態度開展國際司法合作,則非但案犯無法引渡,甚至會影響國家關系。引渡不僅是法律問題,而更是外交問題、政治問題。因此,盡管大多數國家都承認引渡對懲治罪犯的必要性,但由引渡引發的國際糾紛不勝枚舉。比如英美為引渡兩名涉嫌制造“空難”的利比亞人而對利實施多年嚴厲制裁;秘魯和日本因藤森的引渡問題而交惡等等。
三、條約生效將擴大我緝拿外逃貪官的全球包圍圈,有力震懾抱有“一走了之”心理的違法犯罪人員,加強刑法保護國家和人民利益、打擊犯罪的功效和嚴肅性。
這也正是中國與外國達成引渡協議的直接目的。徐宏參贊說:“中國自對外開展刑事司法協助以來,一直把追捕境外逃犯,特別是一些貪官,作為這項工作的重點。”
多年以來,貪官在罪行即將或已經敗露之后外逃成為全社會關注的社會焦點之一。這些貪官往往涉案金額巨大,但我海外抓捕工作卻異常艱難。雖然通過國際合作,一些外逃貪官已在外國落網,但其中被遣返回國的卻是少數。這一狀況延緩了國家打擊貪官的進程,不利于平息社會輿論,并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貪官的囂張氣焰。據悉,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有逾400個職務犯罪嫌疑人員逃往國外,涉案金額超過50億元人民幣,人均1250萬元,其中多位外逃貪官的涉案金額過億,其中包括浙江省建設廳原副廳長楊秀珠、中行廣東開平支行原行長余振東等犯罪嫌疑人。備受國人關注的賴昌星案也被同樣問題所困擾。中國與加拿大之間沒有引渡條約,中方需向加方提出引渡請求。而加拿大已廢除死刑,根據該國法律,不能將罪犯引渡給可能判處其死刑的國家。此次中西引渡條約將成為我國和包括加拿大在內的歐美發達國家進行談判的重要參考依據。中加達成引渡條約和引渡賴昌星回國受審的最大障礙已經破除。
可以斷定,隨著中西引渡條約的簽署,將不斷有更多的國家與我達成雙邊引渡協議。而對外逃貪官而言,這正如聲聲敲響的喪鐘,使之惶惶不可終日。
四、條約的生效將加速我國刑事司法制度的改革
中西引渡條約首度寫入“死刑犯不引渡”條款,意味著中國第一次承認并尊重了這一當今國際比較通行的原則。從國內法的角度出發來看,此條款是一種“妥協”,但從國際法和國際司法合作的角度看,這可稱得上是一個進步,或“以退為進”。因為中國與歐美發達國家開展司法合作的一個重要障礙得以排除,同時,這一突破也會對國內司法產生某種推動。
2004年4月,貪污、挪用公款達數億元人民幣的中國銀行廣東開平支行原行長余振東,在與美國方面達成“訴辯交易”和中美政府相互出具相關書面承諾后被美方移交中方。今年3月,余振東在廣東被判處12年有期徒刑。余被成功移交回國受審維護了中國司法的權威,但對他的“輕判”也破壞了我國刑法中罪責刑相適應的基本原則,對社會公平的公信力造成損害。但如果不采取變通的“妥協”方式,中國就不可能將外逃貪官繩之以法。隨著中西引渡條約的生效和更多外逃貪官被引渡回國,我國政府和司法界將面對更多這樣的難題。這迫使人們開始思考一個重要的問題,即在全球化和中國積極融入世界的今天,如何協調國際法、國際慣例與國內法的一致性。正因為此,不少專家學者開始呼吁,取消對非暴力犯罪的死刑判決。因為如果修改相關法律,將我國刑法對非暴力犯罪的法定最高刑由死刑降為無期,便能夠有效地解決這一矛盾。
(本文責任編輯:季仰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