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的春天總是步履蹣跚。而一到“五·一”這天,樹上的枝葉便伸開腰身,吐出嫩嫩的綠舌。今年的“五·一”也不例外。
“五·一節”賞春,去何處?一家三口意見分歧:妻兒主張去公園,說今年從廣州引進了新花卉,兒童城增添了新設施。我則主張去鄉下,看看田里的新麥芽、山上的果樹花。彼此不能說服,只好各投所愛——妻兒乘車去公園,我騎車奔鄉下。 然而天不作美,今年的“五·一節”是個風天,呼呼的東南風有意和人們作對。來到鄉下老家,母親勸道:算了,今兒風大,別上山了,但我決心已定,稍歇后便向村外走去。
“山”其實是座大山生育的兒子——丘陵。它背靠母山、面對平川,腳下是村莊。它并不高,卻很秀,但非天然之秀,而是人工之秀。原本是座光禿禿的白土山,是人們在山上填溝、平地、修渠、栽樹,使其舊貌換新顏。個中也有在下的“功勞”——揮鍬揚鎬整四載。故此對山頗有眷情,每逢“五·一節”都來“探望”一回。今兒的游程是:先登山,后經川;山上觀樹,川里賞苗。
來到山前,風力加大、塵土襲人。我躊躇再三,毅然拽步。山已披上新新的綠裝,小草在風中扭著“秧歌”,足下如履酥軟的絨毯,身后似鼓風的舟帆,真乃“好風憑借力,送我上南山”。原來這風中登山自有一番趣味。
登臨山頂,視野頓開:梯田繞山轉,苗圃綻青芽,溪水傍地流,綠樹依渠翠。行不多遠,一汪蓄水池,池水清清,倒映出天光云影,微波漣漣,吹皺了夕陽面頰。池周垂柳蘸著碧水暢梳秀發……無奈勁風逐客,不能久留,山下四級風,山頭七級流,似乎要把人吹倒,只得移步山坳。
山坳里是一大片蘋果樹,一棵棵圓錐形果樹擁擁擠擠,上面笑滿粉白的花朵,把一洼山坳鬧得紅紅火火、喜氣洋洋。
沿坳而下,轉過山灣,一片小屋子落灣懷,屋前一溪冷水淙淙穿過,溪上兩截枯木并為木橋,接通兩岸阡陌。繞山轉向后方,屋后幾綹白練款款落下,瀑旁三棵榆樹拼成涼傘,篩下點點日光灑在小屋四周。山上狂風大作,這里卻靜如港灣。我不禁擇地仰臥,目覷枝葉間跳動的碎玉,耳聆小溪中輕柔的琴聲,心澄如鏡,神寧如禪靜。此地是守秋的處所,只有秋天才住人。
一側目,忽見灣外田野上坐著星星點點的農婦,她們腦后的頭巾在風中小旗般飄擺,貓腰縮項,顯然在忍寒堅持。日西地闊風又急,手疾鏟快,想必在負累突擊。我望著、望著,眼前浮現海市蜃樓——公園里,花園錦簇、人海人潮、紅男綠女、歡歌笑語。今天是“五·一節”,全世界勞動者的節日,理應如此。可她們莫非不曉今兒是啥日子?她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從麥苗盈寸到麥穗成熟出壟,先是坐著鋤,后是蹲著挖,再是站著拔,隨莊稼的成長變換著姿勢。曾記得母親說過,在田地里呆久了,目光都變綠了,看一切都是綠的。想來她們的心也是綠的。她們把自己溶在綠色里,綠色就是她們,她們便是綠色。
本打算經麥田賞賞新苗順路回去,然而望著數百米外的麥田我卻步了,連近前的勇氣也消失,我無臉在鄉親們面前游手好閑地逛風景,只好原路踅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