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

我在N城認識了一位工程師。他和他的妻子—幾乎比他小十歲的金發女郎和兩個女兒，組成了一個完美的整體。由于我的愛情之路一直很坎坷，所以我非常羨慕他。

這天，我們坐在一個餐廳里聊天，不知不覺講起了各自的人生經歷。我對他說：“自從我感受到你的家庭的甜蜜和溫暖之后，我覺得自己的人生非常沒意義。”

他說：“這么說，你覺得我的生活是甜美和幸福的。是的，我愛我的家庭，我感到幸福……然而，在當時……在我還是大學生時，我就陷入了情網。她很溫和，比我小兩屆。

“在我們的愛情之中，有著一種非同尋常的美，一種發自內心的誠摯和眷戀……

“我們一塊兒散步，相互交談、接吻、擁抱。我是幸福的、自豪的，這不僅僅是因為她愛我，更主要的是因為她愛的是我，而不是那種比我更帥氣、更聰明的人。

“這種狀態讓我神魂顛倒！我竟然寫起詩來了！盡管是一些拙劣的詩，然而她卻很喜歡，把那些詩全都收藏起來。她說，她絕不把那些詩給任何人看，它只屬于我們兩個人，就像我們的吻一樣。

“就這樣，我們度過了幾年的大學生活。后來，我結束了學業，離開了那個城市，并為每天的面包奔波操勞。我們什么都沒說，也沒商量今后該怎么辦，關于結婚的事也只字未提。

“我認為這是很自然的，既然兩人真誠相愛，就不會發生其他意外。我必須先找到工作，而我也必須要等到她大學畢業。

“她在學校時，我曾給她寫過一封信，那時我正在法國漂泊，她無法給我回信。

“幾年過去了，我工作著，思念著，我敢斷言，她也同我一樣。

“終于有了一個機會，我獲得了成功，找到了固定的工作。

“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但是，她大學畢業后的地址和她父母的地址我卻都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個小城鎮的名字。我于是往那個小城鎮給她寫了一封信，信封上沒有街道名稱和門牌號碼。

“信寄出后，我沒有收到她的回信，但那封信也沒被退回來。我沒有時間去查尋，也沒有錢請人去查尋，最后便逐漸放棄了追查的念頭。

“一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則有關情詩比賽的消息，比賽中最優秀的詩被刊登在報紙上，我順便也讀了讀那些詩。不料，當我讀到第三首詩時，卻使我大吃一驚，那首詩正出自我的手筆！沒有任何疑義，我認得它就是我曾經寫給她的詩歌《傾訴》。

“我于是給編輯寫了一封信，然后又親自去拜見他，請他幫我聯系這首詩的投稿者。但編輯拒絕在比賽結束前告訴我投稿者的真實名字。他要我體諒，等比賽結束后……可這樣的話，我就得等上半年的時間！

“我便一再懇求他，最后，他說我可以寫信，然后再由他把信轉給投稿者。聽了這話，我即刻開始寫信，聚集在心底的愛和憂慮一齊迸發出來，傾注到紙上，表白、懇求、責備，再一次的傾訴……

“信發走了。隨后的幾個星期里，我一直心魂不安，既苦苦期待，又似乎有些害怕這種期待……

“幾乎過了兩個月，回信終于來了。當我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字體時，我的心碎了。我在桌旁呆坐了好幾個小時，才有勇氣把信打開。

“是她寄的詩稿！她不但沒有把它送給別人，而且還把它和其他的信以及我們的日記一起整整齊齊地保存著。啊，她沒有忘記我，她等待過我，甚至現在依然在等待著我。她愛我，一刻都沒有停止過，我是否要到她身邊去呢？……”

聽到這里，我不禁為工程師的故事所深深吸引。我打斷他的敘述，由衷地說：“你們的愛情實在太具有戲劇性了！你可真是個走運的人，你就這樣重新找到了你的情人、你的妻子。”

工程師本來一直低著頭，這時聽見我說話，便突然抬頭看著我。空氣好像一下子沉寂下來了。他用一種奇怪的、嘶啞的聲音說：“信……那封信……昨天才收到……”

（曹珠玉摘自黃金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