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明的詩

正派

做一個正派的人其實很難

做一棵正派的樹，做一群

土生土長的正派的土豆

做一公一母，兩只懶散卻正派的貓

做它們容易，做人難

樹，早早被寒風剪去了翅膀

土豆一生檢點，無功也無過

而那兩只貓，它們的愛情就像一部電影

從沒完沒了開始，到沒完沒了結束

但——它們是正派的

把別人的手視為自己的手

不是我們應該做的

把別人的碗端到自己桌上

不是我們應該做的

把舌頭伸到別人背后

把腳伸到別人腳下

那是不名譽的

還有謊言，人類的連體嬰兒

還有陰謀，靈魂的嫁妝和幽靈

沒有了虛假，世界是多么干凈

正派不是方方正正。正派的長

正派的圓，正派的不規則形狀

過去，十年或二十年前

我們每一天、每一刻都能遇到

正派需要反復學習

向樹學習，向土豆學習

向可愛的貓學習

假如我們容忍自己不正派

假如我們喪失了自己修正自己

的機能

那么，必定會有一個

超越我們自身能量的強大事物

出現

啞巴的語言

只有平闊，才能真正觸摸山頂

只有天空、海、土地的客廳

才能陳列陽光地毯

心，渴望長成大的平闊

陽光，一粒一粒的的語言

它們赤裸著，身子緊湊著身子

彼此不用說話

沉默，會感應沉默的對方

陽光的顆粒中，有我的啞巴兄

弟

他夸張的手勢像一條小路

小徑一縷一縷從高處來，向遠

處伸延

把失散的小妹——領回家

女朋友小水

小水是我從大街上撿的

除了自衛能力超常的乳房外

她便再也沒有女人相了

小水小鼻子小眼睛

緊湊的五官像餐館里擁擠的桌

椅

她身上最大氣的地方

是她的壞脾氣

小水來路不明

操著河南口音

據說，身份證被她生氣時剪碎

了

所以她，沒有住址和年齡

她也從不把朋友當作身份

小水一生氣就搶我的煙吸

她說香煙這東西，合她胃口

輕佻時，在唾液里就可以浮起

來

清白時，能在光天化日下拿出

手

多像朋友這種曖昧的稱謂呀

摸出一支來，吸幾口就扔掉

一點都不可惜

燃燒過的東西已經不是原來的

事物了

抒情的槐北路

蜜蜂的春天

翅膀使蜜蜂輕了

水鴨的春天

水塘使水鴨肥了

槐北路的春天

槐花使槐北路抒情了

徐福厚油畫

只有二片葉子的風景

染黃了徐福厚的深秋

插箭嶺的背景遠不止抽象的黃

葉

還有畫家徐福厚遺忘的三雙布

鞋

一雙紅色的一雙黑色的

一雙紅與黑相間彩色的

布鞋在山坳處邊踱步邊思索

徐福厚的銀杏樹上鴉雀無聲

情人節

明天，我們就做正常人

中午按時起床，半夜按時回家

在手機里下載可口的一日三餐

和可口的性愛

而今天，新綠的情人和泛黃的

情人

多像被飛鳥排泄的花種

幸福灑了一地

我們是其中最虛偽的一對

天使的兩只翅膀

沒有了誰，都無法飛翔

情人節，一天造出一生一世的

愛

一天的表演是別人的

一生一世的表演才是自己的

彩虹

北山坡的青草長在天上

北山坡的羊群長在天上

北山坡的理想長在天上

紅色的北山坡上

云在草上

羊在云上

指南針

一

狗拉雪橇永遠跑不到的地方

人類的情人，一個在海上，一個

在天上

二

木屐是最原始的航海器

它與大海的磨擦，生成史前的

愛情

三

人類把自己的尾巴送上太空

尾巴的飛行是沒有目的地的飛

行

四

指南針的南方，在南方之外

它告訴人類其余的方向

謊言

一

謊言在白天爬行

在夜間飛行

二

謊言見不得人時叫陰謀

見不得鬼時叫陰溝

三

謊言的初級階段

用嘴巴修理嘴巴

四

謊言的最高形式

用大腦清洗大腦

詩人潞潞

一

從石家莊出發，向西

一直向西

我去拜訪一位舊友

詩人潞潞

潞潞的靦腆名貫詩壇

潞潞在山西

就像蒙眬詩在中國

二

向西，一直向西

在天亮之前

抵達詩人潞潞的山西

潞潞是我所見過的最本份的男

人

我真想一見他的面

就干一件壞事

以此驗證詩人的本真

龜的活法

龜的活法只有一種

人的活法卻千姿百態

不尷尬就活不出自在

不拘謹就活不出痛快

不粗俗就活不出典雅

不形而下就活不出形而上

不平淡就活不出壯闊波瀾

人類自有人類的變數

老龜獨有老龜的定力

終生不犯一次錯誤

千年只會一次閻王

老龜的道行就是——沒有道行

大腦距腹腔僅一墻之隔

繁復距簡約僅一步之遙

老龜一旦翻身

就是最徹底的翻身

時間的衍生物

躺在老龜肚皮上

懷念

（責編/浪波）